首页 > 都市言情 > 彗炽昭穹

第46章 太湖银波

  亢宿使者瞥见闪光的银链射上船舷,又听空中风疾,暗想幽澜镜衣果然被那小子拿去讨好姑娘了。

  抬弩欲射,却被角宿使者伸手压住。

  二宿循着银链的轨迹,知道人已上船,亢宿使者挠挠头,“角哥,咱们干嘛不把宝贝拿回来?”

  角宿使者低叹,“你不明白,小月中了邪,他不尝尝苦头,终究不肯死心。”咳咳嗓子,吆喝众人全力灭火。

  江粼月回到艏楼,往铺上一躺,窗上火光斑澜,人影晃动,只有他这一角冷冷清清。

  从腰间摸出寸霜剑,放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摩挲,“原来你穿红衣裳这么好看,象个蛤蟆新娘。”

  口中学了几声蛤蟆叫,本想取乐,结果却是一阵涨潮般的酸楚,她与蛤蟆并肩而立,轻轻巧巧同舟而去,自己呢,一条独啃苦涩的烂泥鳅罢了。

  深吸口气,不管外头纷乱,正要睡觉,忽听门开门合,侧脸一瞧,眼前平地生虹,旋出一个人影,长发红衣,不正是蛤蟆新娘?

  林雪崚收了幽澜镜衣,俯身道:“青龙大人,咱们走。”

  江粼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怕挪个小指头,幻象就会烟消云散。

  “恶匪,你变聋子了?”

  江粼月挺身坐起,动得太急,扯了肩上的剑口和背脊中的封椎针,疼得龇牙咧嘴。

  林雪崚在他身边坐下,江粼月伸掌按住她的袖子,捏着衣料揉了揉,不是幻象,胸中绽开焰火般的惊喜。

  “你这心狠手辣的女人,总算天良未泯!”

  林雪崚歉然,“我哪知道幽澜镜衣是你们的宝贝,事已至此,总不能让你乖乖回去待宰,咱们先想办法,偷偷下船再说。”

  她伸头到窗口,窥看外面的动静,江粼月支身一挡,遮在她身前。

  火势已被控制,四宿救出了燕姗姗和几个使女,燕姗姗半身是血,倚着船舷坐在甲板上,脸色苍白可怕。

  失笛之痛甚于割颈之痛,但她不再悲绝流泪,半条船烧得狼藉,她并不恼怒,被救醒的使女瑟瑟发抖,她也未加责怪。

  裹好的伤口还在渗血,喘气都疼,燕姗姗捂着脖子,虚弱的勾勾手指,对三个使女轮番耳语,三女会意。

  井宿使女从怀中拿出一只铁哨,尖声一吹,唤来巨鹰神荼。

  神荼不惧火,绕着赤羽绿眉飞了半转,落在甲板上,巨大的黑影足有一人多高。

  它见燕姗姗受伤,怒叫几声,俯头垂颈,摩擦着她的脸颊,甚是怜惜。

  柳宿使女和星宿使女从橹舱取来两个包裹,系在神荼足上。

  燕姗姗忍着剧痛,抱着神荼的脖颈,喉中发出高高低低的声响,似是鹰语。

  神荼听得明白,拍拍翅膀跃上船舷,带着包裹振翅飞起,转眼消失在夜空。

  江粼月目睹燕姗姗这番动作,皱眉不语。

  林雪崚挨在他肩后,看见巨鹰来去,正想询问,江粼月将她推离窗边:“赤羽绿眉还剩三条小舟,有这女人在甲板上,放船溜走可不大容易。”

  林雪崚想了想,“丁三哥熟悉太湖水域,说距此西南不远,有一座叫漕山的小岛,岛上有几户渔民。你受了伤,封椎难动,可我刚才想过,你们青龙寨的水靠细密光滑,久泡不湿,可以护住伤口,我们还象上回那样拴住链子,我在前面游,你不用划臂,只用脚打水,坚持几里,办得到么?”

  “哼,水里的勾当,居然问我办不办得到。”

  林雪崚听他这会儿还逞强,摇了摇头。

  因为青龙寨全力阻隔,后半船的火并未向前扩展,救火的人集中在舯楼到舵楼之间,船头相对僻静。

  江粼月穿上不透水的游龙衫,来到艏楼前门。林雪崚卸下一条链子,系在两人腰间,伸手一挥,将幽澜镜衣罩在两人身上。

  月亮入了云,半明半晦,必须耐心等待。

  两人屏息相邻,幽澜镜衣上似乎有一丝以前没有的淡香,江粼月微微一笑,能否下船,能否上岛,之后何去何从,都不重要了。

  明月出云之际,两人一对眼色,轻疾无声的推门溜出,绕过船头的云车和将军柱,小心避开在淡水舱井眼旁边来回提水的人,蹑手蹑脚来到船头尖端,瞅准机会,携手跃出船头。

  林雪崚在空中悄悄射出一条链子,正钉在那道“绿眉”之上,两人抓紧链子,挂在高高的船头下方,悬空摇摆。

  她缓缓放长链子,两人无声无息的滑入水中。

  林雪崚左手收链,右手收了幽澜镜衣,深吸一口气,扎头入水,带着江粼月向西南方奋力游去。

  此刻离船太近,两人不敢出头换气,一路潜游。

  她划水闭气的诀窍仍是他教的那一套,这回她在前头开路,比在后头跟着游吃力得多,好在她心思坚毅,闭气游出一里开外,不再担心被赤羽绿眉上的人发觉,冒头出水。

  江粼月跟着浮出水面,“你大腿僵硬,全靠小腿打水,脚面松垮……”

  林雪崚一抹脸上的水,“好马瘸了腿,驽马就得当头马。”

  此刻月隐月现,银光浮摇,波浪宽平,两人一鼓作气,再向前游。

  江粼月并不划臂,可换气时,封椎针仍是令脊背剧痛。

  终于登上漕山小岛的湖滩,他累得全身仰倒,许久才支起身,望着湖上遥遥远去的火光,大笑出声。

  夜空诧异,湖水拂岸,似乎在好奇这一无所有、伤痛入骨的家伙为什么如此酣畅快乐。

  林雪崚休息片刻,缓过劲来,伸手解了他腰间链子,又来解他的游龙衫。

  江粼月双眉一扬,“这么急。”

  她才不理会,三下两下,他已赤了上身。

  他肩头的布带粘血纠结,横七竖八,象被狗啃过的粽子,林雪崚又气又笑:“那几个妖怪就是这么收拾你的?好人也给他们缠残了!”

  她解了布带,到湖中洗净,晾在旁边渔民晒网的架子上,又清理了他的伤口,待布带风干,替他把肩伤重新裹好,然后去找他背上的封椎针眼,看有什么办法能把针取出。

  月色朦胧,湖水反光,她瞪着眼在他指点的骨节处细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微小的针孔,满目皆是他脊背上一条条笞杖留下的长疤。

  林雪崚咬唇不语,江粼月嘻嘻一笑,“我这身板,比蛤蟆强多了吧。”

  她心怀内疚,才想对他客气点,一听他这腔调,忍不住又板起脸,“你说挨了三十杖,哪里有三十条疤?夸大其辞!”

  “还有几条在别处,要不要数数?”

  她自诩脸皮够厚,跟他比,还是火候有欠。

  那也不能被他噎住,“晚上看不清楚,太阳出来再说。”

  她伸手帮他穿衣,一样东西吧嗒滚落,正是寸霜剑,刚要去捡,匕首已被他抢先攥回手中。

  林雪崚掏出幽澜镜衣,“咱们换回来,两不相欠。”

  江粼月摇头,“罪都挨了,换回来也没用,岂能白白还你。”

  她懒得与他争执,只得听之任之,将幽澜镜衣收回怀中,声音低柔了几分,“你今天吃了不少苦,赶快睡吧。明早咱们离开这个岛,我再想办法帮你取针。”

  湖滩细沙温暖,江粼月筋疲力尽,却躺在那儿死撑着不合眼。

  “恶匪,你疼得睡不着?要不要我帮你制穴止痛?”

  他懒懒摇头,长眉之下双目如星,“你这么狡猾,我一睡着,你就脱身溜了。”

  她略略靠近,看着他的脸,“你安心睡就是,在你把伤养好,把针取出来之前,我不会走。”

  他仍是不信,左臂一动,抓住她的一只手腕握牢不放,这才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