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这是诺凛第一次对玄沧说话:“……今早你的管事来报,你母后已经备好了一门亲事,你去准备联婚吧。”
错愕之后,怒火随即烧起:“什么……你再说一遍?!”玄沧捏拳的手在抖,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这人还能说出这种话。
那双冰眸直视过来,用无比冷静认真恳切的语气道:“你回东海,准备联婚的事吧。”
一拳毫无防备的打来,诺凛没有闪避,脸上硬生生挨了一下,跌坐在床上。
“我看你的心真的是冰石做的!为了你本王什么都不要了,你还敢说这种话!”
“……我说过,我不会走……你没有损失什么……”
“为什么……?!你不惜看着我娶妻生子,也非要我坐死在这个东海龙王座上不可?!”
“这是其一……其二…我不愿看你被削角去籍。”
“削角去籍又如何?!我早说过,这龙王位子我做腻了!”玄沧紧紧钳住他的双肩,不顾这人吃痛的表情,力道大到几乎能把人筋骨捏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握住这个如风般永远无法掌控的人。
“我早就下了决心就此抛开一切,陪你逍遥六界有何不好?!”
“呵…呵呵呵……”他低低笑起来,笑声如泣,第一次听他这样笑,玄沧心里一怵,手劲一松被他挥开了去。
“你出生就以大皇子之尊立于云巅,受万人尊捧,做了东海龙王后,更是国君面前都不必行跪礼……这样的你……能想象成了无角之龙,没了权势地位,无人再对你卑躬屈膝!受人冷眼、嘲笑、唾弃吗?!”
“谁敢?!”
“有何不敢!无人侍奉无人护卫,你树敌又太多,届时多的是暗杀者,叫我怎能安心!”
“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无人侍奉受人冷眼又如何?这些和你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玄沧几次深呼吸按下焦躁和怒气,用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口吻把满腔的爱捧出来给他看。
说了半天,那人眼中依然冷冰冰的不起波澜:“……热情总是会有随时间褪去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任你有天大本事,再想收回权势,坐回东海龙王位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叫热情总是会褪去?!还是说你对我的感情已经褪去了?!”玄沧暴怒,俯身钳住他的肩。
滚烫的气息扑在脸上,诺凛垂下眼去:“不……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平日奢求不来的话语,此刻听来,心却没来由的酸痛。
“呵!呵哈哈哈……。”玄沧冷冷嗤笑:“那你为何不信我也会永远爱你呢……凛儿。”
“……”
他不做声,只是用长久的沉默来回应。
玄沧狠狠咬着字道:“如果我坚持要退位呢?!”
诺凛毫不犹豫的正视着他:“那你就永远也见不到我!”
话如钝器击在胸口,玄沧踉跄着退了一步,侧过头双眼一闭,把即将涌出的泪锁在眼眶里,他握住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的肩膀,俯身去亲吻那两瓣薄凉的唇。
长长一吻罢了,玄沧又恢复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笼在自己身影下的人,阴沉道:“你要本王娶妻也行,但本王也不信你真能不离开我。东海龙宫偏隅有座别宫,你就住在那,本王会上道结界,没错,是囚禁,从此以后你一步也别想离开!”
那双冰蓝的眸子骤然收缩,瞳孔震颤了几下随即隐在了眼帘后,半晌的垂眉沉默,以为这一身傲骨的人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应了……
诺凛自愿被玄沧软禁于东海龙宫一处偏僻清冷的别宫内。
别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结界,结界的力量有多强,诺凛从未试图去破解,并不知晓。
宫内安排了三名宫女,但主人不需要伺候,她们除了做些洗衣扫地的杂事外,也就没什么可做的。
诺凛早就辟谷数百年,也无口腹之欲,无须为他准备吃食。
玄沧不来的时候,诺凛要么看书练剑,要么入定修炼。
三名宫女虽也困在结界内出不去,但天天守着这举世罕见的美男子,私下聊聊他和龙王的八卦,过个小半月倒也还不觉得寂寞无趣。
某日,诺凛练剑回来,就看见这三个宫女正忙碌着,把宫里四处都挂上了红绸。
一问,才知不日就要举行封后大典,龙王要和南海五公主卓瑾成婚了,龙王大婚,自然龙宫每个角落都要挂上喜庆的红绸。
诺凛僵在原地默默听罢,脑中浮现曾在画像中见过的女子。
虽然这是自己所希望的,但……
宫女们望着摁住胸口转身离去的落寞背影,窃窃私语:“三殿下真可怜……看他脸色都惨白了。”
“说什么为爱放弃王位的绝美真情,事实上龙君为了自己的权位,还不是妥协了。”
“男人再受宠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只是做等待君王临幸的禁脔呐。”
“唉,这和打入冷宫的妃子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不也是身在冷宫的婢女啊。”
三人调侃完,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本以为三殿下会消沉些时日,没想到他闭门一日后,第二天又精神奕奕的在院内练剑了,其他时日也如往常打坐看书,第三天第四天亦如此,任别宫内囍灯悬挂红彩飞扬,似也不曾乱了他的心。
夜里,侍女们围着夜明珠光扎堆聊起来八卦。
“我看王与三殿下也没话本里写的那么情深似海、缠绵缱绻嘛~”
“就是,自三殿下被幽禁在此地的半个月,王也没来看过他一回。”
“王忙着准备大婚吧,我想王成了婚后,我们出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怎么说?”
“你想,未来的王后掌握东海一半权势,怎会对三殿下这样的存在视而不见呢,还有,三殿下虽说是被逐出族谱的戴罪之人,可他毕竟是身份尊贵的青丘纯血后裔,关乎青丘的脸面,王不可能硬关他一世吧。”
“嗯……有道理~”
宫女们怀着解禁的期盼聊的正热乎,忽听侍卫通告——龙王驾临!
侍女们又惊又喜慌得去迎驾,其中一人匆匆去禀报三殿下。
听到敲门声,诺凛从入定中醒来。
“三殿下,王来了,您快去正堂接驾吧。”
诺凛不禁心下一喜,披了外衫推门而出,却没想到廊道里迎面走来两人,一个是玄沧,另一个挽着他,婷婷婀娜的女子,是画像中见过的,南海五公主卓瑾。
玄沧见诺凛由怔变冷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想你应该见见了,东海未来的王后。”
诺凛一语不发,朝他二人躬身行了个礼,玄沧搂着卓瑾径自入了诺凛寝宫,无视诺凛请他上坐,揽着女子往诺凛的卧榻上大大方方躺了下来。
诺凛虚着的眼皮一跳,闷不出声往旁侧的地垫上盘腿坐下。
“夫君你真是的~带着臣妾这般躺在三殿下榻上,成何体统~”女子嘴上是这么说,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只翻了个身趴在玄沧怀中。
“诶~你们都是本王的亲昵之人,不必拘束。”玄沧勾了勾公主的下巴,笑着望向诺凛:“还有~当着表弟的面别这么称呼,他会不高兴的。”
“龙王言重了,我没有不高兴。”诺凛拱手淡然答道。
龙族以繁衍纯血后代为重中之重,龙女又极难受孕,若能生出一纯血子嗣那是四海共庆的喜事,根本不兴人间那套贞洁礼教观,男女情爱皆放浪。
这一点,诺凛是知晓的。
“表弟没有不高兴,那怎么一语不发,也不叫上酒菜招待本王呢?”
“这宫里没有酒。”
“呵,我就知道你这什么也没有~本王自个带来了。”
他拍拍手,侍从们推门而入,抬上一张矮桌置于卧榻前,又摆了几盘精致食碟,和一壶琼浆,三枚玉盏。
玄沧摆手示意所有侍从都退下,又对诺凛勾了勾手,叫他坐过来。
公主笑眼盈盈,刚执起酒壶就被玄沧止住了。
“慢,瑾儿你是未来的东海龙后,这斟酒的事不用你。”转而看向诺凛:“凛儿,你来。”
诺凛面上一僵,转瞬又回复淡然,端起酒壶逐一斟酒后,执起一盏双手朝南海公主敬去:“王后请。”
王后二字咬得着重,公主尴尬笑笑接过盏来,斜睨一眼沉着脸的龙王,喝的没注意,洒出一些,公主慌忙掏出手绢去擦,谁料龙王忽然凑上来,滑落下巴尖的酒液被他伸手擦去。
公主和诺凛都怔住了,玄沧亲一下公主下巴,笑得邪肆。
公主芙蓉面上飞起红霞,轻轻推搡了他两下:“别这样~三殿下在看呢~”
玄沧埋首在女子胸前笑言:“一群侍从们在场也不见你这般矜持,怎表弟目前就害羞了?你们都是侍奉本王的人,早些习惯的好~”
“坏~”公主娇笑着搂上玄沧的脖子,与他亲热起来。
砰!
只听一声杯盏扣桌之响,诺凛骤然起身扭头而去。
“站住,本王准你擅自离开了吗。”玄沧摆出一副君王的架势,语气不悦。
诺凛头也不回冷硬答道:“鄙人酒力不胜,恕不能作陪!”
一口气说完,摔门而去。
公主愣住了,敢在龙王玄沧目前如此无礼的,也只有这青丘三皇子了吧。
脚步身走远,玄沧收了手,从美人怀里直起身来。
公主揽上他的臂膀:“不继续了吗?~”
“人走了还继续什么。”玄沧拂开她的手,闷闷不乐得给自己斟上一杯。
“他就这么走了,看来并不在意你我…后面会做些什么嘛~”
“哼,他倔不了多久。”玄沧仰头一口闷饮。
公主笑盈盈端起酒壶,斟满两盏:“希望能如君所愿……不过…若三殿下就这般隐忍到会审之日……龙君可要兑现承诺,娶我为后哦~”
诺凛在院里舞了一夜的剑,直到翌日正午才回到寝宫。
那三名宫女候在门口,见了他连忙拦上来:“三殿下,您先别进去的好……王他…他们…还在……”
诺凛眉头一皱,转身离去。
到了傍晚,又听宫女来说王请他一道用膳。
席间乐升舞起,诺凛冷着脸看他们你喂一口我喂你一口嬉闹调笑。
吃完后又被迫陪同他们在这别宫里玩赏转悠了一圈,黏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两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直朝着他的寝宫去了。
入了室内,侍女来禀:“浴池以按吩咐准备妥当,恭请王沐浴。”
“行~本王有人伺候,你们都出去吧。”
诺凛握拳的手紧了紧,冷冷一转眼,大步朝门而去。
却听背后斯里慢条的一声:“凛儿,你一道来。”
诺凛浑身一顿,公主红着脸有些不敢置信的确认:“夫君…您是想让三殿下…与我们一起……?”
“怎么?别宫的浴池这么大,三个人一起洗也绰绰有余啊。”
“可,可三殿下到底是男子……怎好……”公主羞嗔一声,脸埋在龙君怀里,粉拳捶在他胸口。
玄沧笑道:“都是一家人,迟早要坦诚相见的~”
诺凛闭眼深舒了口气,决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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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即将成婚?这是一部虐文吗并不是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