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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始末

  认出射雄军的这一刻,朱禾知道,这是自己进府的唯一机会。

  射雄军号称后将军麾下第一强军,乃是后将军以当年跟他逃出洛阳时相随的射声营精锐为骨干组建的新军。射声营乃是天子亲军,北军五校之一,囊括了曾经的虎贲营。

  新军组建后数次与天下强军飞熊相斗,不落下风,后将军亲自命名为射熊军,后嫌之不雅,更名射雄。

  射雄军自创建之后,屡战屡胜,加之后将军的宠信,常以后将军的亲军自称,连军中的诸位大将都要给射雄军面子。

  军中将士个个飞扬跋扈,横行无忌。

  来到汝南后的几个月内,朱禾曾多次听说飞雄军纵马伤人的事件。

  后有他营将士因亲属受伤到县寺申诉,竟然无人敢于受理,传闻有人见到去县寺申诉将士被拖到了射雄军营,活活打死!军中将领无人敢为其出头。射雄军士,跋扈至斯!

  这大大助长了射雄军中将士的嚣张气焰,以至于后来射雄所的地方,军民纷纷避让。

  相传后将军当时大宴诸将,听闻此事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叹曰:“真乃雄军也!”

  而朱禾今天要做的就是捋一捋射声营的虎须!

  时不待我。

  公子的困境朱禾比谁都清楚。

  自从公子奉旨进京以来可谓是磨难不断。

  时逢天下大乱,地方上,诸侯并起,大小贼寇蜂拥遍地,启程前的百余精骑到达京城后不足五十;朝廷上,乌烟瘴气,奸臣误国、武夫当道,堂堂天子不思整饬朝纲,反而一意东逃。

  公子和无奈之下,只得怀揣密旨南下帝乡,再借道汝南,前往幽州,谁知一头撞进了后将军的怀里。

  后将军正为精兵短缺挠头不已,天子意欲东迁的密旨便摆在了他的案牍之上,麾下谋士当即献上了一计简单直接的阳谋:扣押公子和,邀约刘使君率军南下,共迎天子。

  无奈之下,为了嫡子的安全,刘使君只能派遣数千铁骑南下,“共迎天子”。

  但刘使君也不是省油的灯,带队南下的渔阳都尉田温只是名义上的副将,还有骑都尉阎刚在一旁牵制,大军的主将却是被扣留在汝南的刘和,从而给嫡子刘和设置了一层保护,也为后将军吞并这支军队创造了障碍。

  然而,后将军府的谋士们也不是善人,就在铁骑到达汝南后被安排驻扎在汝阴的第二天,公子和就被邀请秋狩。

  本能察觉不对的公子和派出朱禾打探消息,可还不等朱禾回来,就传来了公子和却意外坠马的消息,刘和身边的护卫也增加了一大半,朱禾连靠近半步都不能。

  据内线所传,今早黄猗所来就是奉了某些人的暗令,来将公子身边的黑衣卫调走。

  中原缺马,为了得到这数千精骑,后将军麾下的谋士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一方面将公子和软禁在袁府,加紧收买离间军中大将,一方面散布公子和安于享乐、不思君恩的谣言,占据大义。

  本来也没什么,以后将军的度量怎么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后辈,最多也就是公子一个人灰溜溜的跑回幽州吧了,这也是刘使君为何会遣兵南下的缘由。

  可坏就坏在奋武将军的身上。

  奋武将军素与使君不和,当得知了公子被扣留在汝南的消息后,为了报复使君,竟主动遣军千骑往助后将军,并附密信一封,详情不可知。

  “公子危矣!”这是朱禾得到情报的第一反应。

  “必须要让公子知晓这一切,以公子的聪明才智,想必会想出应对的办法吧?至于黄猗,只能祈祷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无名小卒!”

  朱禾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在胸摸了摸,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皮囊,里面装着他从幽州带来的烈酒。

  “可惜不多了!”

  路从幽州走来,嗜酒如命的朱禾忍了又忍,还是只剩下一点点。

  朱禾轻轻抿了一小口,剩下的一狠心全洒在身上,将腰刀解下扔到路旁的小巷,然后摇摇晃晃地从府前走过,配合着这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脏兮兮甚至有些发臭的的短褐,活脱脱一副酒鬼的模样。

  朱禾打算冲撞公子猗,他知道以射雄军的跋扈有可能将自己当场打死,也有可能把他带进府邸。

  但是以射雄军的警惕,恐怕他靠近不了黄猗半步都不能。自己也算半个行伍,自不会小瞧天下任何一支强军。

  谨慎,救了朱禾一次。

  当对面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酒鬼时,数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已经按在了各自腰间的刀柄上。

  朱禾目不斜视,但他人能感觉到数道目光如利剑般抵在自己的要害,当他与最后面的士兵擦肩而过时,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统领尤闼轻轻舒了口气,暗笑自己大惊小怪。

  尤闼是射雄军的队率,虽然只是一个队率,但放到他部曲的就是都伯、军侯,但被安排公子猗的身边当护卫,他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反而小心翼翼,因这个人后将军的女婿!

  射雄军的一切荣耀皆来自于后将军,射雄军士虽然是一群骄兵悍卒,但却深知那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

  揉了揉自己的大脑袋,放松一下这两天一直紧绷的弦,尤闼快步追上公子猗,但在转身的时候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心!”

  只见错身离去的酒鬼竟然跌跌撞撞的冲向了马群,并且在他靠近的一瞬间,马群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惊啸连连,乱作一团,甚至有一匹战马挣脱束缚,撞向人群。

  众军士看的睚眦欲裂,怒发冲冠。

  对于骑兵来说,战马不仅仅是他们的坐骑,更是自己的袍泽、良友,娇妻!关键时候更是要靠它们保住自己的性命!

  汝南地处中原,却靠近南方,尤其缺马,优良的战马简直是他们的命根子,有的骑兵爱它们甚至爱过父母妻子。

  战马若是有失,简直是杀父夺妻之恨!

  不等统领下令,众军士便齐齐拦向马群,其中两人却不管不顾,直扑酒鬼,尤闼虽然焦急,却将不能忘记职责,只得将公子猗护在身后,手中利刃闪烁着森森寒光。

  事出突然,众将士却反应迅速,动者如离铉之箭,稳者若水中礁石,配合默契,主次分明,无愧强军之名。

  扑向乱马的军士进退有序,不断穿插回转,犹如行军布阵一各自站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将受惊吓最重的的战马优先制服。

  唯恐战马受伤,精通骑术的军士纷纷越上马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马匹挣扎缓慢下下来,旁边的袍泽这才过来牵住,安抚,转眼间纷乱的局面竟然镇定了下来。

  追向朱禾的两名士兵异常凶恨,抽出腰刀远远向朱禾掷去,背对着他们假装惊慌失措逃走的朱禾鸡皮疙瘩瞬间立了起来,致命的危机感袭来,朱禾狠狠摔倒在地,生死间的直觉救了他一命。

  两名士兵趁机追上,大步上前将烂泥般的酒鬼提起,朱禾高呼饶命,两人不管不顾,砂锅大的拳头如暴雨般击下,直到黄猗连喝数次,二人放愤愤不平地放缓手脚,将一口唾沫狠狠吐在朱禾脸上。

  黄猗脸色很不好看,他本来是觉得射雄军士办事比较的得力才申请一队做护卫,没想到调拨的一队人来了不到一半不说,还老是惹是生非,射雄军的桀骜他算是见识了。

  “尤统领,”黄猗刚才连喝数声,竟然无人搭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难道射雄军做事难道都分不清主次吗?军令是让你们来跟吴当护卫的,不是让你们来打架闹事的!”

  方才在黄猗看来只不过是场意外,射雄军打谁他不管,杀了朱禾他也不会在意,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他实在是受够了射雄军一路上的阴奉阳违,我行我素,置自己这个堂堂功曹脸面何在!

  黄猗的脸面确实不值钱,功曹的职位尤闼也不在乎,但他的身份尤闼可不敢得罪。

  “公子说的是,”尤闼皮笑肉不笑道,“兄弟们还不住手!”

  然后转身对黄猗道,“公子有所不知,兄弟们的战马可都是上过战场的,见过血,受过伤,哪有那么容易受惊。突然惊啸,恐怕与这酒鬼脱不了关系。”

  黄猗可不管尤闼说的是真是假,他现在只想赶紧完事,然后换一批护卫。

  “你们看着办吧!”黄猗冷哼一声,长袖一甩,转身而去,径自一人走进府内。

  尤闼想了一下,一咬牙向后面做了个手势,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手势,众人心中明了,是让将人带进府中再行处理,显然队率不想在后将军分府门前杀人,殴打朱禾的两人狞笑一声,提起半死的朱禾走进了府中。

  朱禾赌终于赌对了,贵人多忘事,堂堂的公子猗又怎会记得区区一名几面之缘的侍卫?

  朱禾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公子了,但却不知公子又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