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须口是位于濡须山和七宝山之间的水口,居于庐江、丹阳两郡的边界。
因为两山对峙,形势险要,濡须口就成了巢湖到江东的出口,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曾为吴魏相争的古战场。
这次孙贲率军北上居巢,入侵淮南,走的就是濡须水这条水路,因此濡须口不但是孙军最重要的辎重中转基地,还是他们抵御北方之敌的重要关隘。
只是随着襄安、临湖、居巢这三座与丹阳相邻的县城落入孙军的手中,濡须口的关隘作用越来越小,孙军的防御重心也转移到了境北的这三县。
只是守御三县的重兵并没有迎来任何敌人的攻击,南面的濡须口守军,却已经迎来一场大劫!
“哈欠!”
守兵桥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漫不经心。
虽然是冬季,天气寒冷,冻得他一直缩着脖子,少年情怀的他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戍守的日子,可真是无聊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阵杀敌,立下大功,封妻荫子!”
“嘿嘿!还封妻荫子呢,你小子成亲了吗?”旁边一个明显是老兵的士兵忍不住打趣道。
“天下未平,何以为家!”桥平挺胸收腹,努力板着身子,做出一副壮志凌云的样子。但是涨红的脸蛋,急促的语气,却显得他很稚嫩。
而他身旁的老兵即使身材干瘦,头发更是灰白参半,脸上狰狞刀疤却让他比桥平有气势的多。
老兵也是从少年这个年纪过来的,非常了解对方的心思,但有些话他却不得不说。
“现在天下各地都在打仗,咱们运气好,才到了这里,可保小命,多少士兵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千上万的人在战场上厮杀,又有多少人能成为将军?少年,还是不要抱着这么危险的幻想了!”
“嘿嘿!沙场征战,才是男儿本色啊!不上阵杀敌,我辈怎么建功立业,拜将封侯?既然有人能成为将军,我为什么又不能?”
桥平明显是个愣头青,早就被热血冲昏了恼带,哪里会将老兵的话听进去。
“哈哈!建功立业,拜将封侯?”老兵大笑,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桥平明显有些不忿,刚才还觉得老兵是好意,但是现在对方的一颦一笑在他的眼里都分外可恶!
久历风霜的老兵一下子就看穿了桥平的想法,看着明显还是少年的桥平,老兵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声止歇。
“你这脾气很像我,像我少年时候!”老兵喃喃着,“我今天就给你说清楚,免得走上我的老路!”
说这话时,老兵语气唏嘘不已,一股悲伤凄凉的气氛就穆然浮现。
似是受了气氛影响,桥平安静下来,静静听着。
“你可听他说过‘丹阳出精兵’这句话?”老兵先是问着。
“我是土生土长的丹阳人,这句话当然听过!”桥平冷哼了一句。
“都说是丹阳出精兵,可你听说过丹阳出大将吗?”
老兵冷笑道,“无论是当年曹使君西进讨董,还是陶谦北上徐州平寇,都带了大批的丹阳士兵,可是至今存活下来的还有多少人?功成名就的又有几人?”
“整个丹阳不会就你一个庶民是贵人贵人的命吧?注定能成为大将?若你真是贵人的命,早投生道世家大族做贵人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当一个小兵,做着不着实际的梦呢?”
“庶民怎么了?前汉卫将军,还是奴隶出身呢?比我都不如,不照样做到大将军?”桥平不服分辨。
“你也说了是卫将军!”老兵嘿嘿笑着,“莫非你也有一个飞上了枝头做凤凰的姊姊不成?”
不待少年发驳,老兵又接着说道,“就算卫将军是全凭着自己的力量封侯拜将的,可你你知道卫将军多少年出一个?而死在路上的士兵,又有多少人?”
“自黄巾乱起,天下大乱,也有近十年了,可如今天下闻名的大将中可有一个是庶民出身?那些庶民出身的士兵都哪去了?若是运气不好,缺胳膊少腿,却仍是不死,那下场才叫惨不忍睹……”
桥平此时已经沉默下来,显然是被老兵的描述吓到了,他脸色惨白,双手几乎连长枪都握不住。
“封侯拜相,封妻荫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遥不可及的幻想吗?”
“那倒还不至于,福祸相依,到了乱世,庶民只要敢搏命,未必没有出人投地的一天!”
老兵最终还是心软,话语转为安慰,一把拍在桥平脑袋,笑呵呵的道,“好了,别想那些不实际的了,看管好这山口,才是要紧!说不定这就是你封侯拜相的起点呢?”
“这山口都快被我军弃了,哪里还有守卫的必要?再说了,就是真有敌人来攻,我们又打退了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大功!”桥平垂头丧气的回道,显然被老兵打击着了。
“这倒也是!”
在这点上,老兵却极是赞成,“只要后方的春谷不失,哪怕濡须口被敌军占领了,孙都尉也可以随时回军与春谷县守兵夹击敌人。敌人哪怕拿下濡须口也守不住,不会傻到……”
老兵正说着,突见对面的桥平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于是忍不住笑骂道,“你小子不会真的傻了吧?”
便在此时,桥平扯着老兵的袖子,指着远方一处,声音颤抖不已。
“你、你看!春谷方向着火了!”
老兵往桥平所指方向一望,不由目瞪口呆,“不可能,周军已经被我们打残了,哪里会有攻击春谷的能力?再说了,他们是是怎么绕过粟阳、芜湖等县杀过来的,难道就不怕被我军趁机围剿吗?”
就在他被春谷方向的烽烟吸引之际,他身后的濡须山上突然有一道道黑影闪现,向这边急速飞驰而来。
“敌袭!”
一声凄厉的喊声骤然响起,还在发呆的士兵们纷纷惊醒。
由于没将守关之事放在心上,军心懈怠,故而士兵歪七斜八的分成好几个小群聚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可言。
突然遭此变故,士兵反应不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半天没有结成战阵。
“大叔,什么情况?”桥平声音微微的颤抖,真有了杀敌立功的机会,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兴奋和战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他的样子也代表了其他士兵的状态,虽然有不少士兵也见过血,但是能留守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哪里有什么战力!
唯一比较镇定的恐怕要数老兵了,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强行压制住心底涌现出一丝丝无力感,“是山贼,是泾县大帅祖郎手下的贼兵!”
老兵从军多年,非常老练,目光大致一扫,就对敌情有了大致的了解,甚至连敌人的身份和数量都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这怎么可能,山贼没不是被吴太守给围困在山里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名士兵不敢置信的喊道。
当即就有人附和,议论纷起。
老兵却没有理会,只是吩咐桥平道,“以关卡的防御是守不了多久的,贼兵很快就会杀进来。待会呆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
桥平本来还不是很新,但是老兵的话很快就成真了!
“跟我上!杀光他们!”迎着孙军稀稀疏疏的箭雨,山贼们很快杀到眼前,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传来,附近皆是可闻。
“杀!杀!杀!”山贼们也不知是不是疯了,一个个亡命的向关口杀来,丝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噗嗤、噗嗤、噗嗤……”
穿过箭雨之后,立刻是短兵相接,寒光四射的兵刃间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怎么可能!山贼们竟然敢直接冲营?莫非是疯了不成?”老兵顿觉之前数年沙场竟然都不够用了,简直比蛾贼们都疯狂!
“不要怕,一会儿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不要走远!”老兵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看来他的心中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杀!”
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后,关墙很快就被突破了。一名身披重甲、威猛无匹的贼将率先破关,如狼入羊群,猛扑入守兵当中。
“结阵,快结阵!”
这时守将站了出来,大声喝着,顿时有些骚动的军阵又是齐整起来。
“找死!”守将这一出声,顿时引起了贼将的注意,对方面带不屑,狞笑着扑了过去,话语未落,就有一只锋利的大戟,带着腥风,向将领刺去!
“杀!”守将爆喝一声,周围亲兵也是抽出长刀,对着大戟砍去。
“当!”长刀砍在大戟表面,在一串串火花之后,长刀反被震开,大戟却趁势一荡,借力打力,猛的击下,一下子将面带惊愕之色的守将击倒在地!
“将军!”
“将军死了!”
“快跑……”
树倒猢狲散,守将这一死,群龙无首的士兵立刻大乱抵抗之心顿消。
“杀啊!”一众山贼在贼将的带领下,冲进军营大肆屠戮,而贼将则边杀边大声厉声喝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贼兵们轰然应命,一名比较奸滑的贼兵则挥着长刀,狞笑着向着桥平杀去。
“杀!”桥平脸色煞白,鼓起勇气大喝一声,将手上长枪顺着本能刺了出去。
“当!”的一声,贼兵的突然出现,先砍中了这枪,桥平双臂酸麻,虎口一松,长枪滚落一边自,己这连连退步。
“我这就要死了么?我果真不是封侯拜将的命啊!”
敌刀砍来之际,桥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句。
“嘿!发什么愣呢?”等了片刻,却没疼痛之感传来,抬头一看,原先的老兵正持刀笑着。
“多谢大叔相救!”桥平赶紧道谢。
“谢不谢的先放下!怎么样?还能杀敌吗?”老兵狠狠吐了口唾沫,眼中全是疯狂之色。
“我还要拜将封侯呢!”桥平默默的捡起长枪,向着贼兵杀去。
“哈哈!不错,老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接着,两道人影逆流而上,冲向敌群,渐渐被淹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