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赵欣登上了南下的座船启程离开了京城,李宏宇到码头相送,与之约定三年后京城述职时相见。
李宏宇之所以没有与赵欣一同回海关司,并且约定三年后相见,是因为他要前去一趟北疆看望满桂的西征大军。
随着北疆战事的进展,现在西征大军有许许多多事务等着李宏宇前去处置,不仅有军务上的事情还有政务上的麻烦,纷繁的矛盾已经到了他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这也是李宏宇向崇祯皇帝请辞的一个重要理由,西征一事是万历皇帝定下的国策,事关大明边疆的安危,因此崇祯皇帝自然要支持,如果能一举击溃盘踞在西北的瓦剌人那么大明的西北将高枕无忧。
赵欣离开的第三天,李宏宇拜别了崇祯皇帝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崇祯皇帝特意调了千余禁军骑兵护送。
这些骑兵都是在关外跟后金打过仗的老兵,作战经验丰富,足以在路途上保护李宏宇的安全。
驶出京城后,李宏宇特意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雄伟壮观的北京城,心中有着颇多感慨:大明现在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而登基的崇祯皇帝则是一名阅历不足的少年天子,恐怕大明的乱世即将拉开帷幕。
李宏宇现在无心再理会京城官场里的是是非非,一旦陷进去的话就会被缠住,他可不想每天忙于应付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那样的话哪里有时间去处理繁多的事务。
在李宏宇看来,如果崇祯皇帝能用好魏忠贤这把天启皇帝留给他的利刃,那么朝局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朝中的文官们有忌惮之人。
等过几年崇祯皇帝成熟起来后就能掌控朝局,避免朝廷出现动荡,现在大明需要可是安稳,京城一乱那么地方上的事务更是成为了一团乱麻。
可惜,天启皇帝小瞧了他的这位宝贝皇弟,崇祯皇帝虽然年少但自从天启皇帝登基后耳濡目染,对官场的险恶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有着一定的主见。
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跟其所受的教育有关,崇祯皇帝与天启皇帝有些不一样,认为宦官不应该过多地干涉朝政,朝政应该由文武官员来经营运作。
由于市面上有很多关于魏忠贤的不堪传言,再加上平常教授他学识的东林党出身的老师没少说魏忠贤的不是。
因此,在崇祯皇帝眼里魏忠贤的人品并不好,行事飞扬跋扈,对权势非常迷恋,有着“九千九百岁”的头衔。
说到底,崇祯皇帝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何能知道市面上的那些尔虞我诈,更无法区分事情的真假,有着比较简单直白的喜厌。
虽然崇祯皇帝对魏忠贤有着比较大的成见,但魏忠贤毕竟是天启皇帝特意留给他并且亲口嘱咐可以信赖的人,故而崇祯皇帝并不想动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魏忠贤。
魏忠贤宦海沉浮数十年,自然能感觉到崇祯皇帝对他的冷淡,这使得原本摩拳擦掌准备为崇祯皇帝效命的他犹如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腔的热情刹那间就得以冷却。
所谓管中窥豹,一叶知秋,魏忠贤知道崇祯皇帝心里厌恶他,与其留在京城惹得崇祯皇帝不开心,倒不如主动避开为好,这样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故而,在李宏宇离开京城后没几天,魏忠贤上书崇祯皇帝,以年事已高为由希望能辞去身上的职务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对于魏忠贤的这道上书崇祯皇帝感到非常意外,虽然他不喜欢魏忠贤但并没有赶走魏忠贤的意思。
再怎么说魏忠贤也是天启皇帝特意叮嘱过需要照顾的人,他刚继位就清除天启皇帝的人,会让外界如何看待他。
所以,崇祯皇帝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魏忠贤,让其继续留在京城为皇家效命,为了安抚魏忠贤给了其不少赏赐。
崇祯皇帝的本意是想逐渐解除魏忠贤的权力,这样的话也好向死去的天启皇帝交待,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东林党的官员们从魏忠贤请辞一事上敏锐地意识到了崇祯皇帝并不像天启皇帝那样宠信魏忠贤。
于是,东林党的官员们群起而攻之,纷纷上书弹劾魏忠贤,说其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乃至意欲谋反。
那些弹劾魏忠贤的奏章一个个慷慨激扬,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了魏忠贤犯法一样。
见此情形,朝堂上那些原齐楚浙等派系的官员也跟着上奏章给魏忠贤辩解,指出魏忠贤尽忠守法,东林党人的弹劾是污蔑之词。
围绕着魏忠贤的忠奸问题,两派人是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自从东林六君子事件后东林党处于了下风,故而京城的官场上还从没有如此激烈的争论。
面对这次突如其来爆发的党争,年轻的崇祯皇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他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以前也没有学过平衡党争的权术。
就在崇祯皇帝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道奏章激怒了他,使得他的心里最终做出了取舍。
国子监司业朱之俊上疏弹劾监生陆万龄和曹代,两人在半年前曾经向国子监另外一名司业林迁请求在国子监给魏忠贤立生祠,与孔圣人并尊。
林迁觉得荒唐,就把两人请求立生祠的请求信用笔墨给涂了,当时魏忠贤权势正盛,随后挂官离职回老家去了。
陆万龄和曹代并没有气馁,而是又写了一封请求信给了同为司业的朱之俊,朱之俊虽然也觉得此举十分荒唐,魏忠贤何德何能可以跟孔圣人并尊?但他不敢得罪魏忠贤,于是就把尽量敷衍。
而后,天启皇帝西苑落水,这件事情也就拖了下去。
如今东林党人纷纷弹劾魏忠贤,朱之俊知道魏忠贤已经不像天启皇帝时期那样得势,因此也加入了倒魏的大军,弹劾亵渎孔圣人的陆万龄和曹代。
崇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国子监的监生竟然要把魏忠贤尊为“圣人”,这可就挑战了他的底线,同时无形中也印证了魏忠贤权势熏天,是“阉党”首领的传言,要不然为何人们都要巴结他,难道其真的是传言中的“九千九百岁”?
对于亵渎孔圣人的行径,崇祯皇帝自然是万分恼火,下令严惩陆万龄和曹代,他可与天启皇帝不一样,对魏忠贤的生祠持反感态度。
国子监的事件后,崇祯皇帝翻阅了不少记载古代帝王权谋之术的书籍,经过一番权衡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决定打击魏忠贤以及追随他的“阉党”,重新启用在民间有着良好口碑的东林党。
对于东林党的政治主张崇祯皇帝心中还是非常认同的,既然天启皇帝游刃有余地驾驭群臣,那么他相信自己也能驾驭东林党,在东林党的辅佐下中兴大明。
于是,崇祯皇帝给了东林党一个倒魏的信号,当御史杨维垣疏奏弹劾与魏忠贤关系密切的兵部尚书崔呈秀时,崇祯皇帝随即顺势罢了他的官职。
这立刻在京城官场引发了轰动,就连杨维垣也没有想到崇祯皇帝会如此快地撤了崔呈秀的职务,要知道崔呈秀被东林党视为魏忠贤的左膀右臂,“阉党”的二号人物。
京城里的聪明人很快就从中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崇祯皇帝这是要对魏忠贤以及“阉党”下手了。
于是,东林党人受到了鼓舞,弹劾魏忠贤的奏章雪片般飞到了崇祯皇帝的案桌上,奏章的性质一道比一道狠,除了给魏忠贤扣上了一顶顶的刻有十恶不赦罪名的帽子还说他有谋逆之心,将其比为历史上叛国谋逆的王莽和董卓。
不得不说,论到耍笔杆子和动嘴皮子,魏忠贤在文官面前真的要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十月底,魏忠贤见京城弹劾他的风气越来越盛,而且崔呈秀等与他关系密切的大员相继被崇祯皇帝罢免官职,他终于意识到崇祯皇帝要拿他来给东林党一个交待,故而进宫向崇祯皇帝哭诉委屈,想要让崇祯皇帝网开一面。
面对痛哭的魏忠贤,崇祯皇帝并没有开口安慰,而是把国子监里嘉兴贡生钱嘉征的上疏让内侍拿给魏忠贤看。
当魏忠贤翻开奏疏后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钱嘉征在上面弹劾了魏忠贤十大罪状,即并帝、蔑后、弄兵、无君、克剥、无圣、滥爵、滥冒武功、建生祠和通关节。
虽然言简意赅但字字珠玑,杀气腾腾,自从杨涟当年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外还从未有人这样抨击他。
魏忠贤立刻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思,于是称病闭门不出,并且上疏请辞天启皇帝时期得到的爵位、诰券和田产。
崇祯皇帝恩准了魏忠贤的请辞,以其身体不好为由免了他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的职务,让其到白虎堂给天启皇帝守灵。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出任东厂厂督已经成为了大明不成文的定制,故而魏忠贤失去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的职位后,他东厂厂督自然也做不成了。
这样一来,曹化淳得以出任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任东厂厂督。
魏忠贤原本以为他失去了官职爵位后崇祯皇帝就会平定朝堂上那些针对他的攻讦,可令他和京城其他官员没想到的是,十一月初,崇祯皇帝贴出告示公布了魏忠贤所犯的种种罪行,让其到凤阳去守祖陵。
不仅如此,与魏忠贤相好、曾经担任天启皇帝奶娘的客氏受到牵连,被贬去了浣衣局受苦,家产没收充公,与魏忠贤之间相隔千里,天各一方。
面对眼前这离奇的一幕曹化淳是束手无策,他万万想不到崇祯皇帝会对魏忠贤下如此重的狠手,更清楚崇祯皇帝自小就颇为自负一旦拿定主意后就决然不会轻易更改。
不过,崇祯皇帝身边的另外一名重要的亲信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徐应元认为应该把魏忠贤落在京城,魏忠贤对付朝堂上的官员还是非常有一手。
而且魏忠贤这些年鞍前马后地伺候天启皇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天启皇帝能够网开一面。
谁成想,徐应元不仅没能帮了魏忠贤反而犯了崇祯皇帝的忌讳,他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会给魏忠贤说话,因此一气之下把徐应元一并赶出了京城,让其到南京任职。
徐应元走的时候曹化淳和王承恩前来送行,他拉着曹化淳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角蠕动了一下最终没能说出口,神色黯然地离开。
曹化淳知道,徐应元是在替魏忠贤委屈,魏忠贤所办的那些事情都是奉天启皇帝的诏命行事,这一点儿他们这些宦官是一清二楚,没有天启皇帝点头魏忠贤岂敢指挥朝堂上的崔呈秀等大员做事?
尤为重要的是,魏忠贤是对付朝堂上文官集团的高手,如果他走了的话那么内廷的人很难跟文官集团抗衡,而且对内廷的宦官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毕竟魏忠贤是忠于皇权的人,又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崇祯皇帝确实应该对他网开一面。
不过,能在这件事情上说的上话的李宏宇已经前往西北,而张嫣又在此事上保持沉默没有发话,故而魏忠贤被贬凤阳一事已经无法更改,崇祯皇帝要用魏忠贤来换取东林党的人心。
在前往凤阳的路上,行至河间府时魏忠贤悬梁自尽,这使得年轻的崇祯皇帝勃然大怒,认为其触犯了自己的君威,故而下令将魏忠贤枭首示众。
浣衣局的客氏听闻魏忠贤已死,也跟着上吊追随魏忠贤而去,两人也算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至于民间传闻客氏被崇祯皇帝派人鞭打致死,纯属虚构之词,客氏可是天启皇帝的奶娘,因此崇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否则就是对天启皇帝的一种亵渎。
至于魏忠贤是真的悬梁还是另有隐情,气头上的崇祯皇帝并没有兴趣知道,反正魏忠贤已死,他拉拢东林党的目的已经达到。
因为东林党人对魏忠贤等人恨之入骨,所以没过多久,崇祯元年正月,崇祯又对魏忠贤加重处罚,派人将其尸体带来京城处以“凌迟”极刑,然后抛尸荒野。
与此同时,崇祯皇帝依靠东林党人开始清查“阉党”,使得朝中二百六十余官员受到牵连,并平反魏忠贤所办的“冤案”,重新启用天启年间被罢黜的东林党官员。
在这里,崇祯皇帝犯下了一个大错,身为一国之君需要的是驾驭党争而不是让一派独大,可他很显然反其道而行,或许他受到了蒙蔽,又或者他有信心驾驭东林党。
总之,京城的局势在崇祯皇帝登基后很快发生了变化,快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被天启皇帝打压的东林党再度崛起,迅速掌控了朝政,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这一切都跟李宏宇无关,无论京城的局势再怎么闹腾他都眼不见心不烦,当务之急是稳定西北的局势,在西北开辟出一番新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