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了一下，开始胸有成竹的娓娓道来：“这个呀，说来话长。我记得那天，我跟我大哥还正在田里干活，飞儿忽然寻了过来，说是小娘肚子疼，嫂子让他来找我们回来。我俩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生了，扛起锄头就往回跑。”
李素稍微偏着头，眼睛看向斜上方的天空回想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嫂子已经叫了接生婆回来，几个邻居的大姐大嫂帮着忙前忙后的跑来跑去。话说回来，倒还真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大哥和大嫂。”
“接下来呢？”莫渊问。
“接下来？接下来……”李素皱起了眉毛，额头上出现了几条皱纹。“好像生了很长时间，接生的大姐从屋子里面出来告诉我，孩子太大了，有点难产。好像一直拖到了晚上。”
莫渊紧紧盯着李素，像是蓄谋已久的说道：“后来呢？”
李素的眼神开始变了，开始从怀疑转到了惊恐，眼神还是一直盯着右上方的天空，他随着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回忆：“后来……我一直在窗外等着，我一直等，一直等……”
“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莫渊引导着他回忆。
“好像……我听见了娘子的惨叫……！有个接生婆说，不好了，……快让我进去。”李素呢喃着像是自言自语。
“你进去了吗？看到了什么？”莫渊的声音明明还是那么温和，但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令人觉得有些冰冷的不近人情。
李素继续愣着，“门口的几个接生婆终于放我进去了，一进门，我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说到这里，李素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他继续道：“巧儿就是这么生出来的。”说完满足的笑了。
“那你的妻子呢？”莫渊毫无预兆的问出来。
李素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身后的所有人都原地定格。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假人。
“你妻子因为难产，大出血去世了。对吗？”莫渊道。
这一次，嘭的一声，两人所处的地方，包括所有人，就像被一击打碎的水晶一般全部崩裂变成碎片落下来了，化成了一缕缕白烟。围绕在两人周围的又是一片白雾。
莫渊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次的白雾似乎与前两次的有所不同。就好像，眼前的这层白雾只不过是一层遮在真正的宝物上纱幔。只要将这层纱幔揭开，就是怪物的真面目。
传来两声细碎的抽泣声，莫渊一低头，看见了李素弓着的后背，不受控制的轻微上下起伏着。
李肃已经恢复了老年的样子，跟方才幻境之中那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相差甚大。他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朝下，几滴老泪从他已经沟壑纵横的脸上滑下来。
莫渊后退了一步，拨开衣摆蹲了下来，蹲到了李素的面前，并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要下地狱？”李素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每个人都要下地狱。”莫渊实话实说。
“我女儿是不是已经真的死了？”李素道。
“是，你女儿的魂魄已经投胎了。那个肉身，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莫渊道。
李素突然笑了。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甚至让人害怕他叹完了就这样直接驾鹤西去。“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这次他几乎哭出了声，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话音不准：“我大哥和大嫂，我对不起他们……，他们……也不知可有个好去处？”
李冲的魂魄也许被那个土地用来做了这个困心阵，成为了永世不能超生的冤魂，来为困心阵提供源源不断的怨气制造幻境。他大嫂的魂魄，也许还在飘荡，又或是已经入了轮回，又或者，被哪个吸食魂魄的精怪吃了。
莫渊并没有说出这些话，而是道：“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前世种下的因，一定会结出果。”
李素点了点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道：“那就好，他们都是好人，来世定然会有一个好去处的，至少应该……遇不上我这样的兄弟家人。这便好……。”
周围的白雾又开始流动，莫渊隐约觉得接下来应该就是真正的困心了，困得就是他了。李素的心魔并不难破，当然困不住他。但是他的心魔？他倒是有些好奇。
“人各有命。”莫渊打开扇子，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景色，很明显，这一次明显跟前几次都不一样。这景色并不像是凡间的景色。然而眼前的李素却像是看不见面前的变化一般。还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莫渊？”正在莫渊有些一头雾水的查看眼前的景色回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陆压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而周围并没有陆压的身影，应当是陆压从天界回来了，找不到他才在法阵之中呼唤他。
“普若？”莫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十分想笑，道：“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你说那句话你就联系到我了？”
陆压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很想你。现在呢？”陆压似乎停顿了一下道：“你在哪？”
说实话莫渊眼前的景色实在不是十分好看，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是在一个比较高的地方，应该是在半空之中，方才还在哭泣的李素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下面是一片隔着云雾的荒地。
这些土地别说没长庄稼，就是连一根绿色的杂草都没有，这么大的一片田野，竟然全部成了荒地，不仅如此，而且地表几乎全部都干裂，大大小小的沟壑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地上，时不时的还能看得见几具已经成为白骨的动物尸骨。能够看得见还在活动的，就只剩下几种靠腐肉生存的鸟类，停停落落的盘旋在低空。偶尔发出几声死气沉沉的叫声。
这场景他莫名的觉得眼熟，却实在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看见的。这种时候听见陆压的声音，他还是有些开心的。
“我应该在困心阵里面。”
陆压停顿了两秒，似乎是刚想说什么，莫渊就感觉两人之间的联系似乎断了。他试着凝聚了一下法力，果然，法力又消失了。他自己体内的法力应当是一直都被什么东西压制着，但并没有失去，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困心阵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吸收他的法力，现在，陆压借给他的那些法力也消耗完了，所以两人的联系也断了。
下一刻，眼前的景色又改变了。一股血腥气钻进了他的鼻子。只见就在他的脚边横七竖八的躺着许许多多的尸体，其中，一个断了断了头的小孩子的尸体格外的引人注目。
“莫渊！”这一声竟然是从他的身后传过来的！
他回头，陆压提着一把仙剑站在血泊之中，发丝凌乱的翻飞在空中，他还是一身绿色的长衫，衣服上面有一大片因为染上了血的原因，而变成了墨绿色。甚至他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
“普若？”他猛然以为是陆压来寻他了，但却立刻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境。他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竟然也提着仙剑！
陆压的眼睛红的几乎已经滴出血了，莫渊从未见过陆压这个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一样，他想上前去把陆压身上的的血迹擦掉，但是他却迈不开脚步，这个身体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陆压拖着剑踉踉跄跄向他走了过来，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但自己迟迟未抬起手臂。陆压靠近了，他才看清了陆压的眼神。他从陆压的眼神之中看见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还有更多的是强忍在眼眶之中的泪水。
“莫渊，我，想帮你。让我帮你，莫渊……”陆压一点一点的接近他，伸出来的手一直都没有收回去。
仅仅只看到这样的陆压，莫渊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滴血一样，更何况陆压竟然用这样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来跟他说话。他拼尽全力，终于才接住了倒下去的陆压，两个人都浑身是血的半跪在地上。陆压抬头，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看着他，道：“不要害怕，我会帮你。”
说完这句话，面前的陆压就像是之前李素的幻境一样，碎成了无数的碎片，紧接着1周围的所有食物也全部像是破碎的镜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碎成粉末。
他的手里突然空了，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用双手撑着地，才不至于直接摔倒。旁边似乎有人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感受到了胳膊上传来的力气，他才从刚才的情境之中稍微脱离了出来。一抬头，陆压的脸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不过，脸上没有血迹，头发也没有乱，眼眶也并没有那么赤红如血。神色显得有些慌乱和担忧。
“普若！”莫渊反抓住了陆压。愣了一瞬间之后，恢复了神志，但还是有些恍惚。
陆压的眼神一瞬间慌乱到了极点。回到：“我在。”
蓝采和也跑了上来，凑到莫渊的身前道：“真君！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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