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阗与夜郎的战势已成定局,于阗兵在这场战役之中其实已经输了。即便是这里的士兵主将都遭到埋伏,按最坏的情况来说即便是命丧此地,他们也还是败了。剩下的这些于阗兵都是行至末路的穷寇。总的来说,这场战役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只不过对于承易来说,他必须活着回去。
他又不是只为了在这里打仗,这场战争之后,他便不再只是被国主怀疑而发配到边疆的五皇子,而是手握边疆兵权的离开了他夜郎国必定会被攻破边疆的承王世子殿下!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活着回去。
承易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逡巡了一遍,思考着其中变故。如果为了确保万一,那个叛徒可能会亲眼看着他们进了陷阱,也就是说,这个叛徒很有可能还在他们之中!
这个叛徒不除,他们不可能突围成功!可是究竟是谁?
“沉稳应战,准备突围!”承易在周围敌军的叫嚷声中下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命令。
山谷易攻难守,于阗兵几乎都不用出现,只需要将事先准备好的石块与火箭自上而下扔下来就行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场面正为混乱,陵光余光中看到了一个趁着混乱正在偷偷溜走的身影。他直觉觉得这不是普通的逃兵。飞身踩着几个士兵的肩膀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那个灰溜溜的身影。
那人并不魁梧甚至有些佝偻的身躯猛然一震。惊恐的回头看向陵光,那双噙满恐惧的眼睛一瞬之间猛然变得狠厉。那人拼尽全力甩脱了陵光擒住他的肩膀,转手向上一提手中铁刃,在陵光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人还待再次进攻,却被注意到了这边动静追过来的承易一脚踢飞了铁剑。
那人踉跄两下几近摔倒,脚步毫无章法的变换了两下稳住了身形。承易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是那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帮着夜辰照顾他的老兵!后来尽管他已经手握实权准许军中老兵告老还乡,他因为心怀感谢,还特意询问了他。他现在都还仍然记得老兵的话。
他说:“我在军中大半辈子了,就算回去了也不知道亲人还在不在,还识不识的我。”他的目光突然就变得苍老许多,更显老态:“算算时间,我的儿子也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听说后来朝廷又征了几次兵,他的年岁,想必也会被选中。说句难听的,他还在不在世上都不知道。”
承易心中有感,更觉天下苍生正处于水深火热。若是天下易主,或是他做这天下的主人,必然要救天下人于水火。
“你?”承易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老兵皱着眉头,仿佛心有不忍道:“殿下,对不住!”
“为什么!?”承易嘶吼一声。
老兵摇了摇头,心中满是不忍:“殿下知道我有一个儿子。”
“什么?”承易既愤怒又伤心。
“我儿子出生时,手背上有一块黑色的圆形胎记。在殿下之前,主将曾经打过一场败仗。那一次,他们用了一个士兵装成俘虏来引战,当着于阗将领的面将那个伪装成俘虏的士兵砍了头,引发了两国战事。”
“那个被用来伪装俘虏的年轻士兵,就是我的儿子!”老兵尽力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承易对这场战争有印象,他记得因为当时的主将昏聩无能,指挥无方,最终还是败了。
“殿下,我确实对不起您,您待我不薄。”老兵扔了兵器,跪了下来向承易磕头,浑浊的泪水流过他沟壑纵横的皮肤。
“但这世道怎么就是如此不公?!凭什么合该去死的就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说着说着,他突然站了起来,向着于阗兵冲了过去。替承易挡住了身后的于阗兵,数十根枪穿过他佝偻的身体。他就这样死在了乱枪之下。
承易愣在原地,他突然好后悔。其实只需要再等几天,就几天而已,他就可以成为边疆王承王,再等一等,也许这个世界就不再如此混乱不堪。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公,这么多杀戮,这么多黑暗。
“承易!快下令撤退!”陵光在旁边叫他。
夜辰也退到了他的身边,道:“殿下,这样下去我们根本顶不住,这山谷窄而深,除了沿着山谷往下逃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根本只是无谓的挣扎!”
地形变化不大,但是下面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但是在不熟悉的地形上作战在用兵之道上是大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彼指的不是对手,而是战争。这其中当然就包括敌方将领,敌方兵力,敌方的擅长与短板等等,还有天气和地形。
但是不走也是死,走的话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承易当即下令,立刻向山谷下方撤退!
打到现在还幸存的战马很少,没有战马的士兵很自觉的便走在最后断后,跑了没有多久,后面便已经没有了跟着跑的人了。那些士兵都为了掩护他们撤退而牺牲。
然而渐渐的,连骑着马的人也几乎没有了,最后一个士兵被流矢击中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滚到一边。剩下活着的就只有承易陵光和夜辰三个人了。
但是后面追兵仍在紧追不舍,三个人目标太大,只见夜辰突然自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到了承易的马上坚定道:“殿下,你骑我的马!”
承易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要伪装成自己,吸引追兵的注意,从而引开追兵。
他当下便拒绝道:“这怎么可以!!?”
“若王子都如此,亡国可期!”夜辰说出了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是当年他初识承易时说过的话。
承易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的局面,不能当机立断的做出取舍,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让夜辰去引开追兵,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我必须跟着你。”陵光的马追上来与承易的马并驾齐驱,对夜辰道。
夜辰一点头:“是,他们知道夜郎主将身边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人,所以陵光你得跟着我。”
“不要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都活不了!”夜辰道。
承易紧紧握住了手中铁剑的剑柄,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拍马背将身体支撑起来跳上了夜辰的马。
前面正好有一条岔路,这里是分开的最好地方,也是引开追兵的天赐良机。
承易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然而终究是速度太快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三人就此分开。尽管三人心中都知道,此一别,极有可能会阴阳相隔。他们引开追兵,若是被追上,必死无疑。
果然,后面的于阗兵分了两路,主力和主将都追着夜辰和陵光去了,剩下只有一小队于阗兵来追承易。
山谷里面越来越深,越来越窄,因为人迹罕至已经无路可走。承易毅然决然跳下了马。在往里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于是他抬起冷刃,准备与这些于阗追兵拼死一战。
最后一个追兵脖颈破解时的鲜血喷到了承易的脸上。
结束了。
有一两滴冰凉落到了他的手背上,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水滴砸在了剑刃上,发出叮叮的声音。下雨了。边疆长年风沙漫天,少有雨雪天气。
他抬头,眼中是一条窄窄的天光,只是因为他身在黑暗的夹缝,这条耀眼的光明才如此惹眼。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身处光明。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将他的剑刃冲刷的一干二净。
于阗兵并不傻,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们也便没有再派追兵,而是守株待兔,只需要派人在谷口等着,等承易自己出来。现在对承易来说,只有两条路,要么出来被于阗兵抓住,要么在山谷中等死。
于是他就这样在山谷中躲着,之前的战场当然没人清理,那些尸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散发出了令人恶心的腐臭味。这些腐烂的尸体前不久还都是活生生的人,其中有敌方军营的士兵,也有曾经和橙子说过话的夜郎士兵。不过死了之后发起臭来,倒都是一个味道。
山谷中几乎没有什么能充饥的绿色植物,边疆的荒地本来也就长不出能让人吃的果子。他只能将已经战死的战马烹了,就着尸臭味吃下去。这股味道常常让他怀疑自己吃的是不是人的腐肉。
就这样过去了几乎整整七天,山谷中才有了别的动静。一阵马蹄声传来,承易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剑,小心查看来的是谁。这才发现居然是夜辰!夜辰如果跑了出去,那是不是意味着,陵光也还活着?
“陵光呢?”这是他与夜辰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夜辰摇了摇头:“他与我跑散,不知道为何,我那条原本已经没有出路的路却柳暗花明。我逃回边疆大营,带兵围剿了于阗余孽。至于他,应该已经死了。”
夜辰说话向来只说正事,他自己也是死里逃生回去,途脚走回边疆大营。这才发现这件事情不简单。一个区区的士兵怎么可能能接触得到战略图。只有高级将领才有可能参与战事讨论。
那些已经常年驻守这里的边疆将领,看见兵权丢失,居然里通外敌,想借此来铲除承易。只不过可能还没蠢到把全部的战略图卖给敌军的程度。专门等到夜郎战胜,才利用了那个老兵。那用来挑起战端的士兵也并不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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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我随心起了啊以后。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