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带着花含妍,回到了龙血酒馆。
不出他所料,这个时候的解千愁,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沈傲上前将他抗在肩上,出了酒馆,直奔丹鼎门。
一路上,沈傲面无表情。
花含妍怏怏不乐地跟了半天,最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沈傲道:“你背的这个人,他是谁呀?”
沈傲道:“他是我的一个师叔,叫解千愁。”
“啊?”花含妍惊叫一声,“他就是解千愁?”
沈傲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知道解师叔的事?”
“太知道了!”
花含妍咂舌道:“解千愁的大名,在这天火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沈傲白她一眼:“你好像是云燕国的吧?”
花含妍道:“我虽然出身于云燕国,但是在天火国仙府门修行,对天火国的了解,不亚于云燕国。告诉你吧,我父皇,就特别佩服解千愁这个人。”
沈傲没有说什么,背着解千愁继续走。
花含妍知道解千愁的名字,并不奇怪。
不为别的,实在是解千愁在丹鼎门的名气太大。
这个名气,并不指他武道有多高深,也不是指他炼丹术有多厉害。
他的名气,完全是从他的故事而来。
解千愁是上品四流神根,丹鼎门三百年以来的第一天才。
他六岁入山门,一个月踏入陆地境。
十岁,踏入了四海境,震惊了门中长老。
十八岁,踏入苍穹境,震惊了整个七炼山。
丹鼎门视他为荣,无数天材地宝往他身上堆积。
二十七岁的时候,解千愁只身入百里泽,活捉百里泽妖王黑暗蛛后。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男子,三十岁之前就能踏入星辰境,成为天火国当之无愧的顶尖强者。
要知道,天火国皇帝身边最厉害的护卫,也不过就是星辰境初期而已。
一时之间,解千愁名声大震,天火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丹鼎门的弟子出门,出门都将解千愁挂在嘴上。
“你知道解千愁吗?那是我家师兄!”
他们都将解千愁当做自己的骄傲。
解千愁为人豪爽仗义,快意恩仇,为天火国百姓做了无数斩妖除魔之事,天火国的百姓人人称颂他的名字。
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解千愁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一位北莽国的星辰境强者前来天火国拜访皇帝,外出游玩之时,因百姓对他不敬而震怒,挥手之间,天降雷霆,将一个村庄化为平地。
幸存的百姓哭爹喊娘,上报给天火国皇帝知晓。
天火国皇帝罚了那星辰境强者十万两黄金,用来补偿百姓,随后将他驱逐出境。
百姓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不依不饶,要求皇帝继续追责凶手。
皇帝权衡利弊之后,保持了沉默。
求告无门的百姓,只好向苍穹境巅峰的解千愁求助。
解千愁当时正在宫中教授太子武技,听闻此事,勃然大怒。
数百名宫廷侍卫怕他将事情闹大,上前阻拦,全都被他打飞出去。
小太子不愿意惹祸上身,求他置身事外,不要节外生枝。
解千愁当场割下袍子,与太子断了师生情谊,然后一人一剑,前去追杀星辰境强者。
那一战,爆发在百里泽,无人得以亲见。
那一战后,百里泽四海境以上的大妖悉数化为亡魂,仅有的几座小山丘,也被夷为平地。
那一战后,星辰境强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解千愁,满身是血地回到了丹鼎门。
这一战,他丢了左臂,毁了神根,从苍穹境巅峰,一下子跌回了陆地境一重天,勉强保住了修行者的身份。
从此以后,那个豪情盖天的绝世强者,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废人。
丹鼎门掌门考虑到他曾经的辉煌,破例让他穿杏黄袍,享受内门弟子待遇,同时负责教授新晋的外门弟子练习武技和炼丹术。
可惜这时的解千愁,已经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侠客。
他颓废了。
解千愁,从此酗酒度日,成了真正的一醉解千愁。
拜入他门下的弟子,每日里都见不到他清醒时的样子。
偶尔偷一点懒,犯一点小错误,就会被他呵斥大骂。
他的性情粗暴的,就连莽苍山的暴熊都要甘拜下风。
最近这几年,几乎再没有人拜他为师。
因为谁也不愿意自己跟一个整天发酒疯的醉汉生活在一起。
他干脆也不再收徒,每日里下山,去寒鸦镇的龙血酒馆里喝酒,一醉方休。
沈傲敬重他的所作所为,每次有闲暇的时候,都下山去将喝醉的解千愁,背回山上住处。
这一坚持,也有五年之久了。
解千愁趴在沈傲的肩头,呼呼大睡。
有酒渍从他唇边露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左臂的袖子是空的,他的胡子,脏兮兮,乱蓬蓬。
花含妍盯着解千愁看了一会儿,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落魄潦倒的醉汉,当年竟然不畏强权,将一名星辰境强者斩于剑下,真是不可思议!
沈傲背着解千愁来到他居住的院子,将他安置好。
替他擦洗干净脸庞,又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后,沈傲这才带着一脸同情之色的花含妍离开。
花含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沈傲,当年换做是你,你会做出解千愁那样的事吗?”
沈傲摇了摇头:“不,我不会。”
花含妍惊讶道:“怎么,你不敬重他的为人吗?你要是不敬重他的为人,为什么还要帮他?”
沈傲道:“就是因为做不了他这样的人,我才敬佩他。”
花含妍歪着头道:“你为什么做不了?”
沈傲一声叹息。
花含妍继续追问:“你是怕死吗?”
“老子死过一次的人,怕什么死?老子只是不想死得不值。”
花含妍皱起了眉头:“死得不值?”
沈傲点头道:“不错,死得不值。解千愁师叔六岁出道,三十一岁落魄,风光了二十五年。这些年,无人能算得清他帮助过多少人,无人能算得清他为了帮助别人,流过多少次血,受过多少次伤。”
“可是,那又如何呢?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现在都在哪里?解千愁纵横天火国二十五年,行侠仗义,他改变了什么?”
“他唯一改变的,就是他自己。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耀眼无比的巨星,坠落到大地上,成为了一个自暴自弃,连野狗都嫌弃的废人。”
花含妍沉默了片刻,说道:“难道,那些疾苦的百姓,那些遭受不公的人们,他们不应该被帮助吗?”
沈傲摇摇头:“他们应该被帮助,但是帮助他们的人,不应该是解千愁,更不应该是你我这样的弱者。”
花含妍道:“那应该是谁?”
“百姓的事,归皇帝管。修行者的事,归神王管。”
“如果皇帝不能解决民生疾苦,他就应该被推翻!如果神王不能让治下的修行者满意,他就应该从王座上下来。”
沈傲看着花含妍道:“而我们每一个人,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每一个人都做好自己,这个天下,就是盛世。”
花含妍见沈傲把一切看得如此简单,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天下,不可能变成沈傲说的那样子。
几个弟子从远处路过,指着沈傲的背影窃窃私语。
“沈傲这小子运气真好,有机会单独陪在花含妍身边。其他人花了那么多钱贿赂管事,却只能陪一个大叔四下里闲逛。”
“是呀,沈傲这小子,仗着有一张俊俏的脸蛋,居然把花含妍给吸引住了。你看到没有,花含妍和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态度,很亲昵啊。”
“你们说,沈傲会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被花含妍选中,做了她的双修道侣呢?”
“我觉得很有可能,感情这种事,看对了眼比什么都重要。”
“放屁,你们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吗?沈傲这种百姓出身的,在皇家眼里连狗都不如。沈傲最好的运气,就是给花含妍当个男宠。”
花含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满。
几个黑影从不知名处蹿了出来,捂住几名弟子的嘴,将他们飞速地带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