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圣骑士,布劳德却不怎么相信“预感”或“直觉”之类的东西。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诸神或许会在必要的时候给必要的人一点暗示,但更多的时候,人们行事还是得靠自己经过谨慎细心的分析之后做出的判断。那当然不是不相信神祗,只不过……神也是很忙的嘛。
所以尽管埃德——圣者,提出要亲自把提姆送到墓地时,他的心中瞬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他的判断却告诉他,圣墓之岛上不可能会有危险。
而像平常一样,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把那不祥的“预感”归咎于昨晚层出不穷的麻烦。
在派出了比平常多一倍的人手陪同圣者前往墓地之后,他匆匆回到了肖恩的会客室。从斯顿布奇很快传来了消息,年轻圣者和他的冰龙的故事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街头巷尾传开。相比之下,肖恩的缺席倒似乎无人提及……这让布劳德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或许松得太早。
他刚刚处理完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事,想偷偷地喝上一杯提个神时,艾瑞克脸色苍白,两眼发直,门都没敲地直接冲了进来。
“圣者不见了!”他叫道。
布劳德眼前一黑,差点被酒给呛个半死。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艾瑞克终于能把事情说个清楚。好奇心过盛的圣者钻进了旧墓穴——当然,没人会阻止他。前一刻艾瑞克还能听见他在他身后嘟嘟哝哝地念着什么,后一刻……他就不见了。
艾瑞克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黑暗发了半天呆才惊慌失措地开始放声大叫,他的叫声引来了伟兹和希尔保特,另外两个被一具纯黑的石棺吸引了注意、落在后面的圣骑士,甚至引来了等候在门外的老牧师,却没有叫出那失踪的圣者。
在老牧师的带领下,他们大呼小叫着仔仔细细搜遍了整个墓穴,也不见埃德的踪影。伟兹和希尔保特还在那里继续寻找……他们大概根本不敢回来面对布劳德。
布劳德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抡起剑砸到艾瑞克的头上。年轻圣骑士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弄丢了埃德……那个把他当成朋友的圣者,他大概宁可自己死掉。
布劳德只能怪自己不该让这些不靠谱的年轻人凑到一起……但当时他也根本没有其他人可用。
考虑再三,他直接去找了伊卡伯德,原原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希望他能通过永恒之杖定位出埃德的位置。柯林斯神殿里最高阶却几乎不问世事的中年牧师静静地听着,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神情难得地有些古怪。
“我知道他在哪儿。”
在布劳德说完之后,他淡然吐出这么一句。
布劳德看了他很久,没问为什么——反正伊卡伯德也不可能会回答。
踏上好几年不曾来过的圣墓之岛时,布劳德心中有一丝苦涩。那些他昔日的同伴,大多已长眠在此处或更遥远的地方,只剩下了总被调侃“最无趣”的他,肖恩,和另外两个命和脾气都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家伙。
对于圣骑士来说,死亡并非结束……告别却依然令人悲伤。
所以他能够理解埃德想要送提姆最后一程时的心情——这大概是那年轻人第一次面对同伴的死亡。
如果是那一点伤感影响了他的判断,而他的判断让刚刚被承认的圣者有任何意外……
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安地绞紧,布劳德看着伊卡伯德与那个苍老如昔,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牧师低声说了几句话,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推开通往旧墓穴的门。
伊卡伯德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伸出的双手十指微微展开,像在弹拨什么无形的琴弦般颇有节奏地屈伸。
布劳德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待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
牧师垂下了手,静立片刻,又念出另一轮咒语。
布劳德开始提心吊胆。
一阵风从墓穴里打着旋儿猛扑了出来,腐朽的气息中人欲呕,所有人却都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艾瑞克甚至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探头看向黑暗的墓穴之中。
伊卡伯德伸手拉住了他,回头平静地望向布劳德。
“我们需要那条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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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脸色阴沉地瞪着眼前其貌不扬的中年牧师。
它记得他——它记得自己差点掏出了对方的内脏,它也记得这家伙用了不知什么法术让它浑身痛得像是每一块肌肉都被一片片撕裂,无法控制地开始变身。
那种痛让它现在都还想伸出爪子一把撕了他,却不得不忍耐着,看着他一脸“我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记得也不在乎”的漠然,告诉它:“我们需要你救出埃德?辛格尔。”
——见鬼,它才离开了多大会儿?世上还有比埃德更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吗!
“……那个傻瓜又干了什么?”它恼怒地问道。
“那边的墓穴里有一个陷阱……”伊卡伯德眨了眨眼,“我原本应该能够解除,但现在似乎出了些意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蛮力破坏它,那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冰龙不悦地哼了一声。它的确有巨大的力量……但它讨厌那被叫做“蛮力”!
为了埃德……它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个。
“要拆了哪儿?不会砸到那个傻瓜吗?”它没好气地问。
如果不用顾及埃德的安全,它还是挺乐意拆掉这座神殿的任何地方的。
“那里。”伊卡伯德伸手指向草坪中间那圆圆的、水清如镜的石砌池塘,“那是墓区的中心……如果你能先破坏水池,让水漏下去,应该能提醒他避开。”
冰龙低吼一声,两步走到水池边,低头看了看,甩出了长长的尾巴。
铺在池底的石砖比它预料的要结实得多,接连几次重击之下,也只是微微裂开,冰龙开始不耐烦起来,抬起右爪,重重地拍了下去。
水花四溅,石砖在它爪下碎裂开来,陷入其下的泥土之中,泥土下,却似乎还有另一层支撑。
冰龙闷声不响地连砸了几下,地面终于塌陷下去。不止是剩下那一点点水……大量泥土和石块随之掉落,它只来得及抓住其中最大的一块,有点担忧地探头向下望去。
“埃德!”它巨大的声音轰隆隆地在墓室中回响,“你还没死吧?”
片刻之后,一声充满惊喜的回应飘了上来。
“没死!没死!伊斯……快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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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震动极为微弱,弱到埃德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从头顶传来的沉闷的击打声越来越清晰,埃德跳起来,忐忑地倾听着。
震动由上至下,撼动着整个墓穴。埃德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却总觉得这一次有些奇怪。
他感觉自己被包在了一个无形的茧里,无论是声音还是震动,都像是隔着水……或某种更粘稠的东西,被减弱了许多之后,才传至他身边,却分外令人不适。
耳朵里突然开始痛了起来,然后是一阵尖锐的鸣叫直钻进脑子里,让他几乎想要抱头大叫。
但眨眼之间,疼痛和尖啸声一起停止,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忽然破裂……久违的光明和新鲜的空气一起扑面而来,让他如重获新生般,忍不住想要放声欢呼。
“埃德!”
伊斯的声音如雷般落了下来,“你还活着吗?”
埃德的嘴几乎笑得咧到了耳边。
阳光从不远处墓穴顶上的大洞里透了下来,让埃德能够看见拜厄缓缓向后退去的身影。
有一瞬间他们目光相接,然后埃德轻轻地点了点头。
拜厄迟疑片刻,迅速转身,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埃德这才抬起头,向他的朋友呼救。
冰龙的尾巴从洞里落了下来,冲着他晃了晃,那情形让埃德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用尾巴钓鱼的猫……
他大笑着扑过去当了那条鱼——当然,没敢用牙咬。
被拉上去的时候他低头向下看了一眼。正如拜厄所说,“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依旧能感觉到那种奇怪的力量,它似乎并没有随墓穴的破坏而消失,而是不断地膨胀,收缩……仿佛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不紧不慢,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却依旧充满威胁。
踩到地面时,他的脸上大概依旧带着深思的表情。
“……你撞到头了?”冰龙问。
埃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他还真的撞到了头,不但肿起老大一个包,似乎还渗出了一点血。
“圣者。”布劳德走了过来,一脸的如释重负,本能般举手想要为他疗伤。
“等等。”
“别!”
布劳德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不解地望向异口同声地阻止了他的牧师与圣者。
“你们到底在这下面埋了什么?”冰龙再次探头望向那个大洞,“别告诉我只有死人。”
它也能感觉到那种力量……当然,它是一条龙,它的感觉只会比埃德更为敏锐。
而伊卡伯德显然知道更多。
埃德看着那依旧神色如常的牧师,平静地开口:“伊卡伯德……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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