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之前,埃德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更多东西,但有限的视野之中,他华丽过度的囚笼镶嵌了无数宝石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晃得他头晕眼花。而囚笼之外的黑暗,一直安静得犹如坟墓,也不见半个人影。
也许他最好还是继续装死……但他实在躺不住了。
他被人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扔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到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怀疑此地的主人不大可能会允许他保留施法的能力,所以……他最好还是不要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麻痹变成难以忍受的刺痛,即使早有准备,他也还是忍不住嗷地惨叫了一声——然后是更大的一声。
……没人理。
埃德坐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环顾四周,在片刻的茫然之后低声念出咒语,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短剑不在靴子里,胸针不在衣襟上,连腰带都被拿走了……也许他该感谢他们没有把他扒光?
他无声地对自己嘿嘿一笑,默默地又坐了一阵儿,认真考虑着该上演怎样的戏码——惊慌,愤怒,还是恐惧?那些藏在黑暗里的观众会更喜欢哪一种呢?
但他最终只是耸耸肩,艰难地爬了起来,活动着僵硬的手臂慢吞吞地挪到笼边,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的笼子发呆。
某种银白色的金属犹如植物一般从地底生长出来,在他周围编织出一个近似圆形的牢笼,形状看起来有点可笑地活像一个巨大的苹果。细细的金属枝条上刻着连绵的符号,让他想起精灵喜爱的那些繁复而曼妙的花纹……如果不是像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困在里面,他大概会为此而惊叹不已——就算被困在里面,他也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个笼子还是挺好看的。
埃德按捺不住地想要敲一敲那比银更白更亮,像伊斯的鳞片一样光华流动的金属……但本能告诉他,那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他怀疑这是秘银。如果真是的话,这个笼子绝对贵到离谱……一瞬间他灵魂里属于商人的那极小极小的一部分飞快地计算出了结果——费迪南德伯爵大人的整个领地也换不到它的一半。
当然,费迪南德伯爵大人花的多半不是自己的钱。
埃德若有所思地搓着手指——指尖仍有些木木的。曼西尼在那上做了什么手脚……也有可能是在那柄木刀上。
他记得他突然间脑子一空,浑身发软地往地上瘫的时候正在跟曼西尼告别,而曼西尼正热情地挽留他共进午餐,眼睁睁看着他倒向地面时,脸上的笑容都一点没变……狡猾的胖狐狸,关于他的失踪他必然一早想好了周全的解释——总之是不关他的事,否则他可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他邀请到家中。
但为什么是现在?
娜里亚很快就会发现不对,斯科特自然也很快就会知道……
也许这整件事,针对的根本就不是他?
埃德忧伤地挠了挠头,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是一回事,给别人添麻烦又是另一回事……但现在也来不及后悔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埃德竖起耳朵,听着那空洞的回想——周围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埃德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呃……有人在哪儿吗?”
他试探着开口叫道,“请问,能帮个忙吗?”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脚步声再次响起,来者终于走进了埃德的视线之中,一头灿烂的金发泛出温暖柔和的光晕,蓝色双眼里却满是冰冷的憎恶。
“听说你在找我?”
布卢默?克利瑟斯在牢笼之外站定,对他嘲弄地一笑。
埃德瞪着他,很久没有出声。
他们在沉默中互望。年轻的骑士脱去了那身崭新的盔甲,看起来依旧气宇轩昂……虽然那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像是已经许久不曾沐浴过阳光。
记忆中所有不堪回首的画面又一次如海浪般涌了上来,每一幕埃德都曾满怀苦涩地反复咀嚼,并一次比一次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或愚蠢。
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以如此完美的姿势跳进别人设下的陷阱,还十分卖力地把它挖得更深。
“……事实上,我只是想找回永恒之杖。”他逼着自己开口,“它在哪里?”
布卢默阴沉地瞪着他。因为再有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他的愤怒和憎恨强烈得让他英俊的面孔都为之扭曲。
永恒之杖……那神圣的手杖,大概也同样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它并不属于你!”他咬牙切齿地回答。
“它也同样不属于你。”埃德反而冷静下来,“握着它也并没能让你成为圣者——安特是这样承诺的吗?”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布卢默冷笑,“我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能成为什么‘圣者’……那纯粹就是一个笑话!”
“而你又知道多少?”埃德反唇相讥,“你确定直到现在都连家也回不去、只能躲藏在黑暗里的自己就不是另一个‘笑话’?”
“闭嘴!!”
布卢默怒吼着冲过来,却在快要撞到笼子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停住。
“……狡猾。”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猜你已经尝到过苦头?没人教过你即使痛得要死也只能咬紧牙关吗?你叫得就像个被针扎到手的女孩儿……不过也难怪,你到底只是个商人的儿子。”
埃德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真的去敲一敲他闪亮亮的魔法笼子,绷着脸一声不吭。
“你逃掉过一次,但这一次……”布卢默带着阴冷的笑容向后退去,“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也别指望能从这个笼子里逃出去,它可是为比你要强大得多的人而准备的。”
话出口时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但从他眼中的怒火判断,他大概把这个也怪在了埃德的头上。
“享受你所剩不多的生命吧。”匆匆离开之前他恨恨地留下了这句话,埃德却根本没认真听。
“比你要强大得多的人”——那似乎并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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