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斯科特·克利瑟斯抬头看着他。石台上一座执剑而立的战士雕像的阴影正落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孔,唯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微光中仿佛极北山巅亘古不化的冰川,没有一点波动。
赛斯亚纳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微微躬身。
只要一瞬他就能拔出双剑。
他对斯科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尽管对方曾在白鸦城堡地底将他从一群小恶魔的包围中救了出来,可他那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对他有一个精灵对一位圣职者本能的敬意,但那点敬意已经在这段时间里目睹耐瑟斯的信徒们所做的一切之后,被消磨成了更多的警惕。
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带给他的压力,更像是一个强大的战士而不是什么不知真假的圣者……他冰冷,危险,像任何一个强大的对手一样,迅速地在剑舞者的心中燃起汹涌的战意,却生不出厌恶与怀疑。
“告诉你的同伴,”斯科特开口道,“离开这里,立刻。不要停,不要回头,离得越远越好。”
听起来应该是警告……却并没有激起精灵的愤怒。
那警告里没有恶意。
他有些迟疑——他实在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他很想问点什么,问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信徒的所作所为,问他到底为何而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那片刻的犹豫间,斯科特从他面前消失了。
赛斯亚纳站直身体,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中微微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还有没有与这个男人一战的机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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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东西。”罗莎说,“我们走。”
她一点也没犹豫。不管斯科特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又为什么愿意放他们一马,乖乖逃走都是最好的选择——她一点也不想跟那个摸不清底细的男人对上。
不大的地下室里塞了五个人。这支小小的队伍原本就不是为了不计代价战斗至死而准备的,他们只是来打探些消息,最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点小小的破坏……他们的国王陛下对神殿里那些有可能伤害了他弟弟,不知到底图谋着什么的家伙一直耿耿于怀,却也清楚地知道,哪怕有一国之力,硬碰硬也是不明智的,何况这个国家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而耐瑟斯的信徒已经在战乱之中迅速发展到了大半个国土。
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她手上这几个原本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安克坦恩人,已经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被她调·教得老老实实。
只有一个人迟疑地开口:“蒙安还在神殿……”
他们之中只有蒙安成功地混进了神殿,如果也已经被发现的话……大概不会有他们这样的“好运”。
罗莎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垂下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担心那个与他同样从库兹河口出来的同伴,但他们所作的事,原本就不能指望没有任何牺牲。
“我可以……”赛斯亚纳开口,罗莎立刻竖起一根手指,严厉地挑眉。
“别犯傻。”她说。
“我可以。”赛斯亚纳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她。
罗莎气闷无比。
作为一个天性骄傲的精灵——还是个见鬼的剑舞者,赛斯亚纳其实已经相当“服从命令”,真正固执起来的时候,却仍让她头痛无比。
她搓了搓手指,迅速地思考着。她对赛斯亚纳的能力有着充分的信心,再加上斯科特暧昧的态度……如果只是趁着夜色救出一个人的话,或许也不是全无可能。
“……我们天亮之前一定得走。”她说,无奈地做出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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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推窗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赛斯亚纳也还是果断地翻了进去。
这些天里他一直注视着这座神殿,这扇窗里从来没有透出过烛光,应该是没有人的,而且也足够偏僻……
他忘了今天正好有人“回来了”。
“……你是听不懂通用语吗?”
没有当头劈下的利刃或厉声的喝问。黑暗之中,斯科特的声音里似乎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一点听起来不太妙的情绪。
“我来带走我的同伴。”赛斯亚纳迅速而坦率地回答,松开了剑柄。
斯科特就坐在床边,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入睡或被惊醒,倒像是打算就这么坐上一整晚。
“‘同伴’?”斯科特重复。
赛斯亚纳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个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已经承认那些粗鄙的北方人是他的“同伴”了吗?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他叫蒙安。”最后他避开了这个问题,“褐色头发,黑色眼睛,左眼皮上有条疤。”
“这里大半的人我都不认识。”斯科特随口回答,突然提高了声音,“卡斯提尔!”
门外几乎立刻就有了回应:“大人?”
“把蒙安叫来。”
“……这里没有人叫……”
“褐色头发,黑色眼睛,左眼皮上有条疤。”斯科特说。
门外安静了一小会儿,脚步声去而复返。赛斯亚纳站在窗边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直到蒙安被人推进门的时候仍有点不怎么真实的感觉。
“带走吧。”斯科特说。
蒙安左看右看,一脸似死如归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茫然和呆滞。
斯科特挥了挥手,猛然合上的门隔绝了门外的守卫更为茫然的视线。
赛斯亚纳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心底莫名地生出一点恼怒……和另一种更为古怪的情绪。
他不喜欢他冒险的营救变得像一个笑话——尽管他也无意把自己当成什么英雄。他更不喜欢这个男人似乎轻而易举地控制着一切,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漠然,那让他想起……
想起谁?
他几乎下意识地斩断了记忆,却没能斩断冲口而出的那句精灵语:
“我能为你做什么?”
斯科特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他问。
“不知道。”赛斯亚纳回答,在那一刻突然平静下来,“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快的剑。”
几年前他说过同样的话。他为此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亡者……可他从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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