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德不是没有感受过这种受人敬仰的滋味。
他在帝都带着自己的一众朋友出入酒场,甩出一大把金币的时候,无论是自己的朋友还是酒场的侍者都会用一种敬仰的目光看着他。
但是现在他所感受到敬仰与尊敬却与那时候靠金钱或是身份得来的完全不同。
距离上一次攻陷苏希斯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留在苏希斯的士兵并不多,但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一位后勤官突出重围把补给队遇袭的消息传递给伊芙丽亚将军的事,现在将军正回头带领骑兵清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法兰纳尔人,这一切都源于这位后勤官的英勇行为。
而这位后勤官据说还是一位来自帝都的贵族。
于是自诺拉德苏醒后的俩天里,经常会有年轻的士兵借故来到伤兵营,向他投来敬仰与好奇的目光。
这些年轻人大多是出身帝国中部与东部的士兵,他们碍于诺拉德的贵族身份并不敢上前搭话,但是来自帝国北部的几位魁梧的老兵并不管这些,在诺拉德苏醒的那天傍晚,他们来到伤兵营,豪爽的自报家门,然后搂住诺拉德的身体,大声的夸奖他虽然是个贵族小白脸,但是却真的够劲,完全不在乎诺拉德虚弱的身子几乎已经被他们的热情彻底晃散了,最后还是靠娜尔医师的呵斥才把他们赶走。
说实话,诺拉德并不习惯或者说是很讨厌老兵的这种热情,但是这些老兵却让他想起那位洛德骑士长来,让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他也低声的对那些老兵解释过自己什么都没做,所有的声名同赞誉都应该给予那位死去的洛德,但是那些老兵却毫不在意的拍着他的肩膀,“你们都是英雄,毫无疑问的,新兵。”一位满脸皱纹,有着一口黄牙的老兵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这样说道。
“我们从来都不分那么细,”在老兵的笑声中,一位与洛德气质极为相近的老兵开口了,诺拉德知道他也是一位骑士长,“因为想要获胜,缺了谁都不行。”
“行了,撤了撤了,让我们的小英雄好好休息,”他站了起来,向左右的老兵挥了挥手,然后又把头转向诺拉德。
“别为那位老兵难过,战士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誉,如果真的想报答他,那就替他多杀几个法兰纳尔士兵。”他对诺拉德笑了一下,这才领着老兵们离开了营房。
喧闹的营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卡克特大叔也真是的,”娜尔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微微的抱怨了一句,“简直把着里当成聚会的地方了。”她温柔的把碗递给床上的诺拉德,“该喝药了,诺拉德大人。”
“哦……哦。”面对女孩清澈的目光,诺拉德有些慌张的接过药碗点了点头,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有着一种他所见过的那些帝都女孩没有的温柔与耐心,每次面对,都让自诩风流的他有些脸红。
诺拉德把汤药一饮而尽,苦涩布满了他的味觉,他把药碗递还回去,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娜尔的眼睛,着让女孩奇怪的眨了眨眼睛,不过此时营房的门又被轻轻的推开,娜尔回过头,看到走进来的人是雪拉。
“娜尔姐姐。”娜尔看见雪拉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于是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她没有把自己之前遭遇袭击的事告诉雪拉,她不想让这个还小的女孩担惊受怕,但是那位少年最后的表情总是让她迟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她不知为何有些难以面对这个女孩。
“刚才我遇到了斯科德大人,他说元帅大人回来了,正在塔楼里想要见诺拉德先生。”雪拉并没有察觉娜尔的不对,她转过身,对床上的诺拉德鞠了一躬,“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我领您过去。”
“额,我……没事,那就麻烦你了。”诺拉德有些紧张的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他在帝都就听说过这位洛兰特·奥斯汀公爵的大名,听到对方指名的召见,一时间有些慌张。
他伸手披上一件娜尔细心递过来的军服,跟随着面前的女孩走出了营房。
冬日夜晚的空气带着微冷,这让俩天来第一次离开屋子的诺拉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过他却感到夜晚格外的明亮,他抬起头来,看到在他的头顶上有满天的繁星在静谧的闪烁,他的靴子踩在柔软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莫名的让他想起儿时听过的某段童话。
这就是法兰纳尔吗?先辈们的夙愿之地,诺拉德发现,他这是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这片土地,却感觉到它是如此的静美。
但它值得无数像洛德一样的战士为之牺牲吗。
诺拉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诺拉德先生,听说洛德叔叔死了,是这样吗?”在诺拉德沉默叹息的时候,他却听见身旁传来女孩轻柔的声音,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见引路的女孩不知何时回过头看着自己,目光中仿佛闪烁着晶莹。
诺拉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女孩的声音隐约有些难过,她转回头,“洛德大叔一直对我很好。”
看着女孩沉默的背影,诺拉德莫名的感到空气中有些微的沉重,“叔叔会帮你洛德叔叔报仇,多杀几个法兰纳尔人的。”他想了想,这样安慰道。
但他却看见女孩在前面没有回头的摇了摇头。
“我是法兰纳尔人。”她轻声说。
诺拉德惊讶的抬起头,他看到星光撒在女孩黑色的长发上面,让它泛起柔和的光,在光芒之下,女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她的眼角落下俩滴泪水来。
“我不想让洛德叔叔死,他是好人。”
“但是我也不愿意让其他人死,他们也不一定是坏人。”
“我生活在乡下的时候,镇子后面有一片美丽的树林,在那里,细雨一直在滋润大地,花朵一直在清风中摇曳,万物都在彼此依偎着生存,为什么单单人要互相伤害呢。”
诺拉德愣了一下,女孩的话莫名的深入了他的心中,虽然他明白这样的话不过是孩子天真的幻想,但他本能的陷入了思考。
为什么呢?他这样想道。
他听见女孩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这些,但是我会为每一个生命祈祷,为每一个伤者祝福。”
“这是我所能想明白的,一定正确的事。”
女孩的脸上沐浴着某种愿望的色彩,让诺拉德感受到一种执着的信念,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但他盯着女孩的目光引起了女孩的注意,他看见女孩仿佛忽然间回过神来。
“对不起,诺拉德先生,对您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前面就是塔楼了,元帅在三楼,我先走了。”
接着诺拉德看到女孩受惊了一样,很快的转头跑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