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一只小白蜡鼻烟盒,倒出一小撮鼻烟。
“你到底在等什么呢?”麦格斯太太说,“今天是女人下厨的日子。”
“我是在想,你们是不是给我留了一杯茶。”迈克菲说。
“那你为什么不准时来呢?”麦格斯太太说。珍发现她和迈克菲说话就像和那头熊一样。
“我忙啊。”迈克菲坐在桌子的一头;过了一会又说,“给芹菜地挖沟。那小个子的女人倒是尽力了,可她对园艺的知识实在是少得可怜。”
“什么是女人下厨的日子?”珍问丁波大妈。
“这里没有仆人,”丁波大妈说,“我们自己做一切活。女人做一天,男人做一天。什么?不,这是很合理的安排。导师的想法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干家务不可能不吵架。总是有问题的。当然了,男人干活的那天,不能对茶杯是否洁净看得太仔细,不过总体上,我们处得还不错。”
“可为什么会吵架呢?”珍问。
“各有不同的方式,我亲爱的。叫男人帮忙是没用的,你知道的。你可以劝诱他们做事:而不是在你干活的时候瞎帮忙。他们最起码会因为这个变得脾气乖戾。”
“在男女合作的时候,最主要的困难是,”迈克菲说,“女人说的话没有名词。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干活,一个会对另一个说,‘在绿碗橱的顶格有只更大的碗,把这小碗放进那大碗里去。’要是女人来干,会这么说:‘把这个放到那里的那个里去。’如果你问她们:‘放到哪里去?’她们就会说:‘自然就是那个啊。’这就是交流脱节。”他说这个词,是为了含沙射影地指“别怪我们”。
“这是你的茶,”艾薇麦格斯说:“我还要给你拿一块蛋糕来,你可不值得我对你这么好。你吃完之后,就可以上楼去,整个晚上都大谈名词了。”
“谈的不是名词:而是以名词指代事情。”迈克菲说,但是麦格斯太太已经离开了房间。珍抓住机会,压低声音对丁波大妈说:“麦格斯太太看起来感觉就跟在家里一样啊。”
“我亲爱的,她确实是在家里。”
“你是说作为这里的女佣?”
“和其他人一模一样。她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她的房子被没收了,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你是说她是受导师施舍的人之一吗?”
“当然是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啊我不知道。她喊你丁波大妈,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希望我这么说,不显得太势利……”
“你忘了,塞西尔和我也是受导师施舍的人啊。”
“这是不是在玩字眼?”
“一点也不是。艾薇、塞西尔和我都在这里,因为我们都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至少艾薇和我是这样。对于塞西尔,情况可能大不相同。”
“导师知道麦格斯太太和每个人都以这种口吻说话吗?”
“我亲爱的,别问我导师知道什么。”
“我想,让我觉得想不通的是,我见他时,他说什么平等并不重要。可是他自己的房子却奉行的确非常民主的措施。”
“我从来没有打算搞明白他在这个问题上说的话,”丁波太太说,“他总是要不就大谈不同的精神层次谁也不会蠢到认为自己的精神层次比艾薇高要不就大谈婚姻。”
“你懂他的婚姻观吗?”
“我亲爱的,导师是个很明智的人。但他是个男人,尤其在婚姻问题上,他还是个未婚男人。关于婚姻,他所说的,或诸神所说的,在我看来,都是些本来就很简单,很自然,根本不值得说的事情小题大做。不过我想,现在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应该听听。”
“我明白了,看来这些需要教育的姑娘,你们要她们没什么用。”
“也许我这么说不公平。对我们这一代人,要容易些。我们是听着大团圆的故事,以及祈祷书长大的。我们总是要去爱,让上帝荣耀,去顺从,我们那时候还讲舞步,还穿衬裙,还喜欢华尔兹舞……”
“华尔兹舞总是那么美,”麦格斯太太说,她刚进来,给了迈克菲一片蛋糕,“那么古典。”
这时,门开了,门后有人劝告说:“好了,进去吧,如果你要非进不可的话。”一只非常优雅的han鸦跳进屋内,它身后先是跟着巴尔蒂图德先生,然后是亚瑟丹尼斯顿。
“我以前告诉过你,亚瑟,”艾薇麦格斯说,“我们做晚饭时,别把这只熊带进来。”她正在说话,巴尔蒂图德先生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受欢迎,他自以为很不引人注意地(当然是自以为)穿过屋子,坐在丁波太太的椅子后面。
“丁波博士刚回来,丁波大妈,”丹尼斯顿说,“但他直接去蓝室了,导师也让你去见他,迈克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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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马克坐下来吃饭时,心情不错。人人都报告说,骚乱爆发得极其令人满意,他也很高兴在晨报上读到自己写的报道。让他更享受的是,听到斯蒂尔和科瑟如何谈论此事,说明他们对这场骚乱是如何策划的根本就一无所知,就更不知道是谁在报纸上写了这些文章了。这个上午他也过得很不错。上午他和弗洛斯特、“仙女”,还有威瑟本人都谈过艾奇斯托的未来。大家都认为政府会顺从国民几乎一致赞同的意见(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将镇子暂时置于院警的控制之下。还必须要任命一个艾奇斯托的紧急事态专员。费文思通是理所当然之选。作为议员,他代表国家;作为布莱克顿学院的研究员,他代表大学;作为国研院的一员,他代表国研院。所有各方互不相让,可能会引起冲突的要求,调和在费文思通勋爵一身;就这个问题,马克下午要写的几篇文章,已经呼之欲出了!但这还没有完。越谈就越清楚,原来为费文思通赢得这个树大招风的职位,其实是一箭双雕。一旦事有不虞,当地人对国研院的痛恨无以复加的时候,还能牺牲掉费文思通。对于这一点,当然都是只言片语,但是马克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其实费文思通也不再是稳稳当当的“圈内人”。“仙女”说老迪克在内心一直就是个纯政客,以后也不会变。而威瑟长叹一声,承认费文思通的才能在运动的起步阶段更为有用,而在眼下就要展开的这个阶段,就未必了。马克的心中尚无计划要整垮费文思通,甚至也没有一个确定的希望,希望费文思通垮台;可是当他逐渐听明白形势如何之后,就觉得交谈的气氛更融洽了。他也很高兴能“结识”(他自己会这么说)弗洛斯特。他凭经验知道,几乎在每个组织里,都有些默不作声、平凡无奇的角色,小卒们会以为此人无足轻重,其实他却是整个组织的骨干之一。甚至能认出这些骨干,就说明一个小卒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当然,弗洛斯特身上有种马克所不喜欢的冷冰冰的态度,他棱角尖利的脸甚至让人厌恶。可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话很少)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马克觉得和他交谈很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