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袖衣门,林小路并不陌生,还记得蛮清楚的。
“袖衣门啊,比我们归一楼名头要大多了,方圆千里就这么个纯女修门派,个个能打又爽利,还家产丰富,比如云江城那鼎鼎大名的锦绣庄也是她们门下的,还接济了不少凡人,特别是一些孤寡『妇』孺,算我们云江城的第一大派了吧。”
当时猛夸了一番袖衣门的大师姐苏晏涵夸完袖衣门后,转头指了指被阵法炸了满头灰的柳嘉小师兄:“袖衣门的大师姐柯菲青可不一般,传承了袖衣门最有名的上品功法,袖衣门的法衣虽然名头没有三大门派的大,但在我眼中实打实的天下第一,也不知道看上了柳嘉小白脸啥。”
“虽然我还没与那柯菲青打过交道,但狄大头曾经和她一起闯过秘境,和我说其人可交。”
被自家大师姐夸过的人,林小路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一听名字,林小路不由就弯起来眉眼,扬起唇刚要打声招呼,就被人打断了。
林小路皱了皱小眉头,是刚刚那个讲话让林小路不太舒服的师兄:“师弟,看来青青师妹是不需要你的冷脸贴热脸了,至于谢礼那是不用了,毕竟我们不过是师傅有令,莫敢不从罢了。”
那师弟面『色』通红,拉了拉他师兄的衣袖,对着柯菲青道:“青青师妹,护送你们是我们应该的,不要听我师兄瞎说。”
柯菲青先是对林小路笑了一下:“等我一下。”
然后站直身,看向那对师兄弟,对着那位冷着脸的师兄,手一扬,『露』出了一块牌子,语气清淡:“这是琅嬛玉宝阁送我袖衣门这小弟子的牌子,买东西可以对价买,有什么看上的,挑一个,现在挑,赶紧的,十息时间,我买单,过时不候。”
说完,又对着那位红着脸的师弟道:“至于你,别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这有你发妻的传音符,你说,我要不要现在给她传音一个?”
话音刚落,那冷着脸的师兄,一张白脸犯了青,很是识时务为俊杰,当即就指了指墙上的一把长剑,待柯菲青灵石袋一甩,他就拽着他师弟匆匆走了。
这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林小路目瞪口呆,待柯菲青又转过身来,林小路不由眼睛亮闪闪的,嘴巴贼甜:“青青师姐你好厉害!”
“噗,”柯菲青被两张狗皮膏『药』膈应了好几天了,一甩掉就见到了小不点崇拜不已的眼神,不由心情舒爽愉悦,“小不点嘴可真甜。”
林小路人小,对人的喜好都明明白白放在脸上,从兜里『摸』出一大把糖就要往喜欢的青青师姐手里塞:“不甜不甜,这个甜,给青青师姐吃!”
小不点声音『奶』声『奶』气的,小手软软的,笑弯的眼睛里闪着光,眼神里头的亲近儿和袖衣门养着的小『奶』兽似的,让柯菲青心都化了:“小不点,要不要跟青青师姐回袖衣门啊,好看的法衣你可以一天换一套!”
林小路机灵着呢,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糖,拉了拉柯菲青的衣袖一板一眼地说:“青青师姐,来我们归一楼吧,有好吃的,好玩的,可好了!”
“真是个小滑头!”柯菲青轻笑着,这话却令她有几分耳熟,她笑得云淡风轻,“你柳嘉师兄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呢。”
就在这时,顶着一鸡窝头的人冲了进来,抱起林小路就挡在自己身前:“小师妹我找你好久,你师傅疯了,我衣服都要被他砍破烂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嘉小师兄。
林小路被柳嘉小师兄高高举起,就正对上了她师傅胡子拉碴的脸:“把小师妹给我放下,你说说你都对腾云做了啥,哪哪都改,你怎么不从阵峰跑到器峰去啊!”
陆衡冽话音刚落,林小路就看到赤红如火的缎带把她一卷,直接把她卷出了柳嘉小师兄的手,成功落地,卷她的是柯菲青。
柯菲青脸上笑意浅浅,悠悠说道:“琅嬛宝玉阁内不可斗殴,如有破损照价十倍赔偿,两位要打出去打吧?”
一旁有人惊呼道:“是火凤绸!这颜『色』太漂亮了!”
林小路微微垂头,看到刚刚还卷在她腰间的缎带松开了,从她腰间滑落,与她的手心擦过,轻柔丝滑,如火一般耀眼的红『色』,夺目而惊艳,让人仿佛能看到浴火凤凰,怪不得被称为火凤绸。
刚刚还嚷嚷着的柳嘉小师兄见到柯菲青微微一愣,挠着头,咧嘴笑了笑:“青青,你突破筑基中期了啊,恭喜恭喜!”
柯菲青看着柳嘉灰着鼻头,咧嘴傻笑的模样,恍惚间又看到了多年以前,被她压着打了一顿还不还手的少年,从土里爬起来,灰头土脸的,还笑着问她:“青青,这下你不气了吧?”
少年人的欢喜总是来的热烈又突然,柯菲青自己都闹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时何地如何喜欢上柳嘉的。
在小不点那么大的时候,她和柳嘉就认识了,好像是街头不打不相识,再打一起吃窝窝头。
袖衣门功法特殊,一绝的手法是缎布,与凡人的缎布相似又不同,需要如同布阵一样要捣腾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材料,在这一块她和柳嘉两人如出一辙,为了点材料上刀山下火海也毫无畏惧。
两人就总是一起约着闯秘境,还较着劲儿比修为,总是先后突破,她年少时总是想,如果袖衣门还收男弟子就好了,她一定会把柳嘉拐到袖衣门。
他们一起换的牙,那会儿小不点大的柳嘉藏了个大秘密似的凑近她的耳朵说“你知道么?把牙齿扔到屋顶上,然后许愿,扔得越高就越能成真哦”,然后他们一起抛着牙,许着愿。
他们曾因为暴风雷雨一起窝在山洞里,相依而眠,半大的少年会一边嘟囔着说“你的脚可真冷,等天亮了我就炼个取暖的阵法”,然后一边把她的脚塞进自己怀里。
他们曾在绵连不绝的山林里一起『迷』路,不靠谱的少年一边笑话她十几岁的人了,走路还会摔跤,一边又会蹲下身子,对她说“我背你”,然后就背着她从深夜走到天亮。
第一个给柳嘉扎头发的人是她,第一个送柳嘉亲手缝制的法衣的是她,第一个一边嫌弃柳嘉总是灰头土脸的,又会拿着细绢帮柳嘉擦干净脸的是她。
第一个对柳嘉心动的也是她。
……
“诶!柳嘉,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要不要做我道侣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柳嘉正在捯饬个一面新的阵旗,符文写得东倒西歪的,低着头的模样却十分认真,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心跳得飞快。
柳嘉闻言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道:“不要,太麻烦了。”
她听着柳嘉不假思索的回答,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也是哦……”
可是柳嘉的身影却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晃悠,不停地晃悠,连新缎的布要取名时她也脱口而出:“相思锦。”
“徒儿,你入情障了……”师傅这样对她说。
她垂下头,却一意孤行,柳嘉去哪儿,她去哪儿,找柳嘉需要的布阵材料比她自己缎布的材料还要认真,有一次柳嘉想找碎星精,她听说琅嬛秘境有。
筑基还没到,就敢琅嬛秘境里跑,最后还是被归一楼的陆衡冽师伯带出了琅嬛秘境,就那一回儿,她在昏『迷』中,听到了柳嘉的声音,藏着万千情绪,他说:“青青,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我就把三师叔埋着的酒偷给你喝,求求你,别这样睡着了,该修炼了……”
她嘴角尝到了一点冰凉的咸,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了柳嘉微红的眼眶,她想出声嘲笑柳嘉居然哭了,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那次伤好后,柳嘉仍是每天不是灰头土脸,就是一副小白脸的苍白模样,有一天,她笑着对柳嘉说:“你这样,说实话,我真的真的很生气,就这么不想成为我的道侣么?”
“你打我吧,打到你解气为止。”他这样说着。
她也笑着说:“好。”
她下手极狠,柳嘉最是怕疼不过,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嘴角是血,还对着她咧嘴而笑。
她对自己说,就再干最后一件蠢事,袖衣门的典藏《君如衣》里有一种名为火凤绸的缎布,传说是上古时期修士们最喜的嫁衣,鲜艳如凤凰浴火重生,一袭红裳赛过十里红妆。
她想试试,穿给柳嘉看,最后试一次。
西边火焱山每十年会涌出一波帝王炎浆,那是最好的缎布淬炼地点了。
千百次的锻布淬炼,烈火漫漫,她在火焱山整整呆了三年,不分昼夜,她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有多少次被灼伤。
最后一次,当她滴下自己的心头血的时候,她浴火缎布,在火海中,她看到了三年前的被她打倒在地的少年,爬起来对他咧嘴笑着说:“青青,不气了吧?”
“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那时候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却笑着说:“嗯。”
翩然起舞,宛如火中凤凰,不断燃烧着自己,她轻笑出声,浴火重生,堪破情障,火殆尽,火凤成。
……
“是啊,我突破了,你还被陆师伯追着打呢!”她笑着说,一如她记忆里的少年一样,白净的他咧着嘴,笑得灿烂:“我会努力修炼打回来的!”
“师傅,柳嘉你们在这?”
一旁的林小路听着声音,扬起了笑,“大师姐!你买好了!”
“哇!苏晏涵,你快管管你师傅!他今天追着我打一天了……”笑得灿烂的少年扭头愤愤不平地说着。
柯菲青看着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模样,眼中闪过释然,她手一扬,往小不点林小路身上扔了一个储物袋,然后不去管身后还吵闹的归一楼众人,悄然离开。
她突然想到她从前很喜欢喝酒,就那种凡人粗酿的酒,杂质甚多,但为了每天喝那么一坛酒,她会特意多打坐一个小时排体内杂质。
就像她在火焱山那三年,心中想着一定一定要穿着嫁衣去见柳嘉,就每天都忍着疼往岩浆里头钻。
当火凤绸缎成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打坐和喝酒没有关系,缎火凤绸和后来的柳嘉没有关系,很努力的喜欢和以前的柳嘉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