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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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间点,超市里的人并不多,简繁星跟在季修晏身后东张西望,像极了跟着家长购物的小朋友。

  她伸手戳了戳身边的蔬菜,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黄瓜可以长这么长?”

  季修晏无语地拿起那根所谓的“黄瓜”晃了晃说:“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顶着小黄花的不一定是黄瓜,也可能是丝瓜。”

  简繁星抓起那根丝瓜放进购物车:“能吃就行。”

  又过了一会儿,简繁星拎着一包饺子走过来:“这个我会做。”

  冷水下锅,咕嘟咕嘟煮到飘起来就可以吃了,还是齐修昱告诉她的。

  季修晏接过那包速冻饺子,转身将它放回低温柜:“速冻的食物尽量少吃,对身体不好。”

  简繁星有点儿小失望,这可是除了泡面以外,她唯一能从厨房端出来的劳动成果。

  季修晏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有些不落忍:“真的想要吃饺子?”

  简繁星点点头。

  季修晏犹豫再三又把东西从低温柜里捞出来,放进了购物车。

  她小时候以为每个人家里都有一位按时来打扫卫生,布置饭菜的阿姨。她的生活一度被困在郊外的别墅和学校之间,外面的世界和朋友是小小年纪的简繁星难以想象的。

  后来搬进季修晏家里,季修晏带着她去农贸市场买东西时被一个摊位现场宰杀的活鸡扑身上引发惊恐症。从那以后,季修晏再也没敢领她去这些地方。

  再后来,她签公司,去国外培训,入行做演员,更是跟茶米油盐酱醋茶彻底绝缘。她对大部分食物的认知仅限于它们被端上餐桌时的模样。

  幸好,季修晏在回想起她连韭菜跟蒜苗都分不清的往事后,便没有再询问她对午餐的要求。

  季修晏在前面认真地挑选食材,简繁星捂着口罩跟在后面。就像很多年前,他们偶尔也会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他的腿很长,可走路却很慢,她就跟在后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平直的肩膀。

  虽然后半程她再不敢出声发表意见,但心里却莫名地不再压抑。

  简繁星跟在季修晏身后等在收银台旁边看他付钱,蔬菜肉类被一个个塞进超市购物袋。季修晏付完钱后,抬眼看了看插在收银台旁边的彩虹棒棒糖说:“麻烦您再帮我收一下这个的钱。”

  简繁星把棒棒糖举高挡住脸,心里雀跃地冒泡泡。

  以前的时候,她跟着季修晏逛超市,总是央求他买一个大大的彩虹棒棒糖给自己。

  季修晏每次都要叮嘱她:“拿着玩玩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吃啊,这上面全是色素。”

  季修晏左右手分别提着两大袋食物,为了照顾简繁星的速度,长腿刻意放慢了速度。简繁星一只手举着棒棒糖,一只手往前伸了一把,扯住了季修晏外套的下摆。

  季修晏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简繁星俏皮一笑:“我怕跟丢了。”

  两人上楼,简繁星跟在季修晏后面进了门。

  季修晏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抱歉,我没准备。”

  简繁星踩进季修晏宽大的拖鞋里,脚趾来回晃动着说:“还不错。”

  简繁星被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季修晏,简繁星忍不住扬声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

  鉴于自己绝对拥有越帮越忙的超能力,简繁星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待开饭。

  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看着磨砂玻璃上季修晏忙碌的身影。简繁星觉得她浅薄贫瘠的大脑词库实在无法检索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幸福,温馨,夙愿得偿,小人得志?

  简繁星早就适应了连轴转的生活,毕竟在她们这一行通宵拍夜戏,几个通告撞车的事情,时有发生。面对镜头时,她可以连续十几个小时表现得精神满满,容光焕发。

  可此时,全身心放松的简繁星窝在沙发里,不多久眼皮就渐渐发沉。她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想要眯一会儿。

  厨房里,刀具轻叩砧板的声音,锅子里烧水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无比的催眠。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撑着脑袋迷迷糊糊陷进梦乡。

  季修晏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睡得无比香甜的简繁星。

  墨色的头发披散在她玉色的小脸上,愈发显得黑发如墨,肌肤似雪。造物主真的足够神奇,赋予了男女间如此迥异的性别差异。眼前的她如此娇柔美好,和数年前温柔无害的模样交叠在一起,令他失神。

  有些事,他可以隐瞒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遇见简繁星时,二十三岁,正被严重的失眠和焦虑困扰。

  他对所有的声音格外敏感,有任何轻微的声音都能让他彻夜失眠。

  他收留简繁星,一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同病相怜。

  他妈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五岁。

  从六岁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有时他忍不住会追问:“爸爸去哪里了?”

  爷爷会告诉他:“你爸去执行任务了。”

  自从他发现每一次他问这个话题,家里的气氛都要因此凝重好几天后,年少的季修晏就没再主动提及过这个问题。

  他长到十三岁,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对父亲的记忆早已模糊。直到母亲去世,季修晏对父亲的态度终于从期盼转化成怨恨。

  虽然有很多人帮忙料理后事,但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与恐慌却无人可说。

  他开始作天作地,退学打架,抽烟喝酒飙车,所有他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或者说,在他的认知里,他的父亲绝对不会认同的行为,他都一一尝试个彻底。

  他想知道,如果他这个人彻底废掉了,他那位不知躲在地球哪个角落执行特殊任务的父亲,会不会现身阻止。

  当年苏婉把喝到烂醉如泥的季修晏强扭到墓地时,季修晏看着墓碑上笑意盈盈的母亲,思念与愧疚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蜿蜒流过他的脸颊。

  他终于剪短了五颜六色的头发,斩断了自己恣意妄为的青春,闭关读书,参加那年的高考。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人生终于回归正轨。只有他知道远没有,有些事情造成的伤害,可能需要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和解。比如,严重的失眠和焦虑从他的母亲在深夜离世后便一直困扰着他。

  简繁星的出现,就像是在他孤寂的灵魂深处洒下了一片月光。虽不如阳光明媚炙热,但却能让黑夜中无处安放的灵魂,得到片刻的救赎。

  她说她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他又何尝不是。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从哪一刻起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待他发现时,简繁星已经离开了他的生活。

  唯独不可否认地是,在他其后的生活里,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想起那个眉眼澄澈,笑起来温暖纯真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