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诗自然是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王慎听闻之后,自然能够理解其中的傲然意境,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开陈洛送给他的白纸,上面写着《寻仙亭送别王慎》。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注:出自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仔细研读之后,虽有未解之处,却也能够大致体会内涵,绝对算是送别诗之中的翘楚。
让王慎惊讶的自然不只有这首诗,还有下面一首:《赠琦玉》。
“王慎寻仙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琦玉送我情。”
(改自《赠汪伦》)
作诗人:王慎。
看到最后五个大字,王慎如遭雷击!
他脑海中一副场景自然浮现,陈洛送出送别诗之后,众人纷纷夸赞,一位位才子折服,直呼陈洛乃惊世之才。
而后,他王慎此情此景,有感而发,借机吟诗一首,哪怕这一首明显不如陈洛那首,也可以跟着这一首一并流传开来。
这首诗只要不差,内容便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陈洛联动,让意境和氛围更上层楼。
从今以后,他王慎之名必将永远被铭记在诸多文人心中,时不时提及寻仙亭一送一回,两诗传世的美谈。
这是机会啊,天大的机会,让李子扬吃了一吨醋那种机会,自己好像错失良机了!
陈洛为什么一开始没准备送梅花?而是看到李子扬送出寒梅玉雕之后突然改了主意,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大礼,这份礼,重到王慎差点接不住。
这两首诗足以让他和琦玉一同登上各大书籍,留名青史,刚刚他居然没有相信陈洛的话,实在让人寒心。
这张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纸,在他手中却是那么的重。
发生了刚刚这件事,再加上没了陈洛这个主体,这两首诗的意味便淡了许多,却依然让王慎目光呆滞,本就不擅长交际的他,现在更是手足无措。
李子扬在一旁夸史初丞和才子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他而言也有脸面,见王慎一直看着一张破纸出神,便过来看了一眼:“他们想让你指点指点呢!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这可是你的宴会。”
他本来只想看一眼,奈何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是他写的?”李子扬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变了十几次,心中的惊讶不知道用何种言语来形容。
王慎甩了一个眼色给他看,道:“你觉得这份礼如何?”
李子扬一瞬间嫉妒的都要把衣服撕烂,刚刚他居然还说了琦玉几句,不知道给陈洛留下了多么不好的影响。
他犹豫了片刻,随后一巴掌打在王慎的肩膀上,连忙道:“你个智障,说你蠢还不承认,快把他们喊回来啊!”
王慎从震惊中走出来,刚准备开口让人去把陈洛追回来,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柳真站在寻仙亭入口处,道:“王叔,他们不回来了!大哥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来这里为的是寻求知己,而非其他,抱歉了!”
离开的意思是,这里没有知己可寻。
王慎望向李子扬,知道陈洛对他们很失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显得刻意,哪有一开始相信来的实在?
陈洛本身便没做错什么,哪怕抄诗,他们也不该让他们就这样离开呀!
史初丞还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见柳真居然敢去而复返,还说出这么一番带有嘲讽意味的话语,自然而然道:“是不是我太仁慈了,以至于你们丝毫不惧。”
“闭嘴!”
李子扬对自己的侄儿心知肚明,见他还要嘴硬,便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他来到史初丞面前,问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骗了我?”
史初丞皱眉道:“叔父,此言到底何意?”
“何意?”
李子扬当着众人的面把《寻仙亭送别王慎》念了一遍,继续道:“这是他一开始准备送给你王叔父的送别诗,所以没准备咏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你王叔父喜欢梅花,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写的!”
场内一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揣摩其中的意味。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史初丞念了两遍,深知其中送别意境多高,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能有这样的水准?他凭什么?”
他后退两步,念叨道:“他不是从未作诗吗?要有这样水平,不早就闻名天下了?这肯定是在哪里抄的。”
“啪!”
听到这里,李子扬一巴掌打在史初丞脸上,道:“你现在还不能认清自己吗?别人再如何强大,你就不能先问问自己足够努力吗?”
史初丞脸上吃痛,望向李子扬,不甘道:“叔父,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怎么可能被这些人超过?他懂诗吗?他懂个屁!”
“你说我大哥不懂诗?好巧,他也一直觉得自己不懂!”
柳真冷哼一声,大声道:“但是,你又懂什么叫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吗?你又懂什么叫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吗?你懂我大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傲气吗?他便是凭栏一片风云气,来做神州袖手人,岂是你等庸俗之辈可以揣摩?”
“我大哥尚且不懂诗词,你连这种水平都没达到,居然敢说自己懂诗?你的脑子在哪?哦哦,对了,你没有脑子。”
他来到史初丞不远处,目光中尽是挑衅,追问道:“你懂大哥为什么不想揭穿你吗?因为你这种人活着便是可悲,他甚至不想在你身上浪费半点目光,可笑至极!唯一的骄傲都要依靠大哥实现,你有什么资格?”
柳真来到王慎面前,学着陈洛的优雅风度,鞠躬道:“王叔,师兄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身为读书人,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们的格局,过于小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消化时间。
王慎听闻此言,整个人恍遭雷击,想迈开腿追上去却毫无移动的能力,只能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久久无法自拔。
柳真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仿佛自己的思维受到了冲击,陈洛举手投足的优雅在他脑海中重现。
他堂堂王慎,榜眼之才,什么天才没有见过,却是第一次这样欣赏一个少年人。
才认识陈洛多久,他本有绝世之才,他医术了得,作诗如喝水,他智谋双绝,心怀天下,却安稳修行,不堕青云之志,把名利看得如此淡然。
他低调行事,于危难中救下景王,却丝毫没有妄自尊大,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般。
他写出了这般绝句,却一直放在家中吃灰,没有妄自尊大,他能力这般出色,却如翩翩君子般谦逊,举止端庄,谈吐不凡,真正让人心生钦佩。
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心胸气魄,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道德修养。
对啊!一般人怎么可能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番话。
王慎面色潮红,感觉自己全身无力,消耗极大,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