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何必去问他,师父告诉你就是,你确实就是荥阳公主的女儿。”
听得佛兮的话,裴云婠也不意外了,“师父,苏楚昇……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佛兮顿了顿,慈爱而温柔地看着裴云婠,“小丫头,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当年的那些幕后真相?”
裴云婠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严肃而执着,“师父,我想知道的,您说吧!不管是何种真相,我都想要知道的,您放心,我承受得住。”
在以前,裴云婠以为自己是苏楚昇的女儿,因此,对于苏楚昇漠视于她,她一直耿耿于怀。
后来,裴云婠被送回裴家,心中略微释然。
毕竟苏楚昇不是她裴云婠的亲生父亲不是!
从苏云婠变成了裴云婠,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既不要继续耿耿于怀苏楚昇为何漠视自己,也不要面对荥阳公主与秀阳郡主。
初初回到裴家时,裴云婠真的觉得一身轻松。
忽略初入裴家的那一番虐待,裴云婠之后同裴大柱和王氏的相处,真心觉得温馨而满足。
本以为可以在大贵村里偏安一隅,享受着田园生活的悠然安宁。
却不料命运之手搅弄风云,将裴云婠再次拉回耀京城。
再后来,裴云婠又发现秀阳郡主长得不像荥阳公主,而裴云婠自己,却长得像荥阳公主。
这样的一个发现,既让裴云婠感觉如入迷雾之境,又让她与荥阳公主府的人,重新联系了起来……
幕后的真相究竟如何,裴云婠都想要知道。
佛兮揉了揉裴云婠的小脑袋,“苏楚昇说,他当年费尽心思才在永寿帝挑选的一众驸马候选里脱颖而出,本以为可以趁机接触到萧氏皇权的核心,却不料,他只是永寿帝选来顶缸的。”
“因为荥阳公主与一个玄衣卫互生情愫,还怀上了孩子。”
“荥阳公主想要保住这个孩子,苦苦哀求永寿帝,而永寿帝为了皇家颜面,这才为荥阳公主选驸马。”
“苏楚昇当了驸马,既无实权,也被永寿帝派了玄衣卫日夜监视,毫无自由。”
“后来,苏楚昇的原配倪氏生的孩子被接到荥阳公主府,五岁是时候因为染上天花,被荥阳公主要求送走。”
“苏楚昇起了歹心,将自己的女儿与荥阳公主的女儿进行了调换,意图利用这个女儿去瓦解永寿帝的皇权,同时报复荥阳公主。”
说到此处,佛兮收了声,依然目光温柔慈爱的看着裴云婠,“小丫头,你可还想听下去?”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流出,裴云婠倔强地擦去小脸上的泪痕,“师父,您说,我要听。”
“哎……”佛兮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苏楚昇幼年染过天花,他以此为借口,调换两个孩子就顺利不已。”
“所以,最终被送出荥阳公主府的那个孩子,其实是荥阳公主的女儿。”
“小丫头,也就是你,才是荥阳公主真正的女儿。”
话到此处,佛兮不再多说。
裴云婠的泪如雨下,“师父,这就是苏楚昇这些年对我不管不顾的原因吗?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吗?”
“呵呵……绕来绕去……我都不是他的女儿!”
佛兮轻轻地将裴云婠拥入怀中,“小丫头,俗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你不是苏楚昇的女儿,反而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是吗?”
裴云婠默然。
她以前以为自己是苏楚昇的庶长女,爹不疼又没有娘,还不受荥阳公主的待见,又被秀阳郡主欺负。
连整个荥阳公主府的下人,都虐待她!
是以,裴云婠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苏楚昇这个亲爹,都不分半点爱给她这个女儿!
裴云婠现在才知,她从始至终都不是苏楚昇的女儿,因此,苏楚昇才会那般漠视她。
漠视都是轻的了。
造成裴云婠当年那般遭遇的罪魁祸首,还是苏楚昇!
如果她没有被苏楚昇恶意调换……
那么,秀阳郡主得到的全部的宠爱,不就是她裴云婠的?
裴云婠自打有记忆起,就无比羡慕秀阳郡主。
荥阳公主是那么地宠爱秀阳郡主啊!
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极致宠爱,裴云婠是从荥阳公主如何宠爱秀阳郡主而感悟到的。
裴云婠想起了那夜在荥阳公主府的密室里看到的那些用楠木盒子精心保存起来的婴孩旧物……
荥阳公主对秀阳郡主的爱,真的是裴云婠见过的最浓最重最深……
甚至于,荥阳公主还为了秀阳郡主赴死!
可是,那般厚重的母爱,原本,是属于她裴云婠的啊!
然而,荥阳公主已经不在了……
裴云婠曾幻想过无数次被母亲温柔呵护的画面。
她甚至做了无数个憧憬母爱的梦,梦里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子,会像荥阳公主对待秀阳郡主那般,温柔精心地呵护裴云婠。
但是,裴云婠看不清梦里母亲的脸。
那只是一个虚影,一抹幻象,是裴云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虚构出来的。
而现在,裴云婠在现实里也找到了母亲,却是斯人已逝……
有什么比心心念念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自知,恍然发觉却是天人永隔,还让人遗憾后悔的事情吗?
“师父……”裴云婠趴在佛兮的肩头,大哭起来……
佛兮轻轻地拍着裴云婠的背,“小丫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裴云婠哭了很久很久……
她放声大哭,哭到眼泪流干,哭到喉咙沙哑。
她从小到大都未这般哭过。
爱哭的孩子有人疼。
可裴云婠从小就知道,她哭也不会有人来疼惜她。
所以,她从不在人前哭泣。
人后,她也只是默默地流泪,从不哭出声音来……
因为她不想要关心她的人担心。
她身边的人不多,在去裴家之前,真正对她好的只有师门的这些人。
只是,师门里的这些人,师父、师爹、师伯、师叔都很忙碌。
师兄姐弟几个人的身世,又是一个比一个惨。
裴云婠不愿给这些人添乱。
而在裴家,不管是裴大柱、王氏,还是裴春花、余多银等人,也都对裴云婠很好。
裴云婠是那般懂事,自然不会让这些同样也关心她的人操心。
只是……
心底里对亲生父母的那一点执念,对父爱母爱的渴望,裴云婠虽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却从始至今都是她心头的一道伤。
每逢团圆的时刻,都隐隐作痛……
佛兮给裴云婠倒了杯温水,再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在手心。
“小丫头,乖……张嘴。”佛兮哄着裴云婠吃下了润喉降火的药丸。
裴云婠就着佛兮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润喉降火的药丸吃下去,裴云婠感觉火辣辣好似要冒烟的喉咙顿时清凉不少。
“师父……”裴云婠吸着鼻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佛兮听得心中一疼。
虽然是自己纵容裴云婠大哭一场,但看到小丫头此时双眼红肿,嗓子沙哑,活脱脱一副小可怜模样,佛兮又心疼不已。
“累了就别说话,睡一觉就好了。”佛兮作势扶着裴云婠躺下。
裴云婠却不配合,她僵着身子,目光盈盈地看着佛兮,“师父,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佛兮把自己全部的耐心都拿了出来。
裴云婠道:“师父,荥阳公主……她真的葬身火海了吗?”
看着小丫头的还泛着点点泪光的眸中此刻神色异常严肃,佛兮不由得心中一凛!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小丫头,其实……宗门查探到的消息,并不能确定玄衣卫在荥阳公主府主院找到的那一具烧焦的女尸,就是荥阳公主。”
裴云婠心下了然。
当她在荥阳公主府里发现了逃生密道后,她就有六七成的把握确定荥阳公主葬身火海是假死。
“师父,我在荥阳公主府里发现密道机关是用您教我的‘阿拉伯数字’设计的,您这些年可有教过别人这种数字?”
“没有。”佛兮肯定而答,她转而又道:“但是,小丫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们不可否认这世间存在着很多平日里根本不显山不露水的隐世高人。”
“我知道。”裴云婠点点头,“所以,我猜荥阳公主的身边一定招揽了不少的能人异士,她假死逃脱,说不定萧云娇也是……”
说到“萧云娇”这个名字,裴云婠的心中就是一痛。
这个名字,原本是她的啊!
佛兮察觉到了裴云婠的异样,当即道:“小丫头,既然你提起了萧云娇,有一事我也正好想同你说。”
裴云婠不解地眨眨眼,“您说。”
“小丫头,不管是否还有内幕,但在世人眼中,‘萧云娇’这个名字已经随着那个姑娘而殁。”
“虽说那原先是你的名字,却也不再适合于你。”
“至于‘裴云婠’这个名字,同样在世人眼中也是随着隽云侯夫人而去了。”
“再有,‘云婠’二字是苏楚昇照着萧云娇的名字取的,‘婠’字是寄托了他想要通过女儿而攀龙附凤的念想。”
“所以,小丫头,为师想给你取个新的名字,也是希望你抛下以往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以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面向新的人生!”
佛兮说到最后,话语里有藏不住的激动。
裴云婠看着佛兮的眼睛,看到了她眼里有一片璀璨的光芒。
原来,师父老人家对她的未来人生的期望竟然如此大!
裴云婠微微一笑,“我听师父的,师父给我取的新名字是什么啊?”
自己是取名废,自家师父老人家也不遑多让。
因此,裴云婠不算是很期待啦!
裴云婠先前想着她有红尘仙这一层身份,行走江湖的名号是够响亮了。
只不过,女子身份的新名字,确实得想一个,“裴云婠”这个名字,的确是不适合再用。
佛兮缓缓道:“风云兮,小丫头,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风兮,云兮,过眼云烟兮……”
“浮生一晃,生死须臾,芸芸众生在这大千世界里走一遭,末了,都不过是烟消云散,随风而逝罢了。”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既然人生苦又短,那就不要太执着于过往,而是要放眼将来,像风一样自由纷飞,像云一样惬意舒卷……”
听得佛兮的话,裴云婠霎时肃然起敬!
她家师父老人家,难得取个名字还禅语连连……
简直是超水平发挥啊!
“小丫头,我还同你师爹商量好了,此次咱们前去雪域,就扮作一家人,你扮我们的女儿,浮光扮你表哥。”
裴云婠,哦不!现在是风云兮,她又不解地看着佛兮,“师父,为何浮光不是我表弟?”
“小丫头,浮光虽是你师弟,但那是按正式收徒的时日算,实际上他跟在你二师伯身边的时日比你跟着我还早。”
“再者,浮光也比你年长些,他出生于七月初七不假,你却是次年的六月初六出生的。”
“为师是看在你被浮屠和浮花欺负惨了,又老是念叨想要个小师妹或是小师弟来欺负,这才诓着你二师伯晚些收浮光入门的。”
佛兮说得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好似一门心思为了自家徒儿谋福利。
风云兮:“……”
她都替自家师父老人家觉得脸红啊……
师徒俩继续说了会儿话,多半都是佛兮哄着风云兮。
佛兮有意转移风云兮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沉浸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里。
风云兮窝在佛兮的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佛兮将风云兮的小身子放平,再给她盖上被子。
看着小丫头的睡颜,佛兮轻柔地拭去风云兮眼睫上残留的泪珠儿。
“小丫头,从今开始,你可以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了……”佛兮喃喃自语着一句话。
特制的马车就算是一路疾驰,也平稳不已。
有萧越夜给的令牌,马车队伍在戒严的耀京城里,也能畅通无阻,出城也毫不费力。
出了北城门,一路向北……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东方京墨与浮光驾马赶上了马车队伍。
佛兮闻声醒来,见风云兮未醒,当即轻手轻脚地起身。
整理好衣裳之后,她又丢了半截安神香在香炉里,这才下了马车。
马车并未停下,但佛兮的武功不弱,她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轻而易举。
马车队伍继续向前疾驰,佛兮站在原地等候追在队伍末尾的东方京墨与浮光。
“吁……”东方京墨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浮光也下马。
二人走到佛兮身边。
佛兮看到二人风尘仆仆却没有异样,当即心中安心不少。
她开门见山地问:“有解药吗?”
东方京墨摇了摇头。
佛兮也不意外,“那咱们只能寄希望于雪域了。我已经安抚好了小浮云,你带浮光上马车换装,再把后续安排说与他听。”
“切记,以后在小浮云面前,不要提与荥阳公主府有关的任何事。”
东方京墨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浮光也面色严肃地回答了一句,“弟子明白。”
“那就快走吧!咱们尽量在路上争取时间。”佛兮的话落,东方京墨已经骑上马背,还伸手一捞,就将佛兮给带上了马背,当即驾马跑向前。
浮光也驾马追过去……
风云兮醒来时,发现马车仍然在疾驰,而佛兮已经不在马车里。
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后,风云兮伸了个懒腰,再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看向车窗外。
外面都是风云兮从未见过的景象,因为马车跑得太快,她看到的都是一片虚影。
风云兮回想师父老人家说过的那些话。
“雪域在鎏光大陆极北之地,终年落雪不化,遍地是冰川冻土,人迹罕至,物种稀绝……”
解毒的四味药引只缺雪域神女的心头之血。
风云兮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这一趟雪域之行,一定要顺利拿到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