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躺在床上却是彻夜未眠,他在翻来覆去了无数遍之后,决定回去看看。
清晨,余年便敲响了裴云婠的门。
正好起床推门的裴云婠看到一脸憔悴的余年,略微惊喜。
“我决定……回去,你也陪我一道,可好?”余年试探着询问一句。
裴云婠淡淡一笑,“好,吃过早饭咱们就一道回去,把余粮还有烟儿姐姐也一块叫上。”
于是,一行人吃过早饭之后,就启程回福源县。
京城派来报喜的公差只会负责把三鼎甲送到青陵府城,由青陵府的府丞大人亲自带人欢迎接待,之后就是由府丞大人派人送三人各自回乡。
这些事宜在三人到红尘仙坊之前就已经完成。
余年谢绝了府丞大人派人欢送他返乡报喜,因为如此荣耀的一刻,余年却并不知道与谁分享。
都说高中及第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可余年他被驱逐出了余家一族,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他就算是想要光宗耀祖,也是不能了。
因此,回去这一路,低调不已。
从青陵府城到福源县,坐马车就得一天。
一行人在入夜时分才赶到福源县的锦绣楼,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大贵村。
自从上次出门,一行人都没有回来过。
路含烟和余年成了鎏光宗的外门弟子之后,因为规矩森严,都不可私自外出。
余年赴京赶考倒是特例。
裴云婠在过年那会儿在鎏光宗里,之后忙着赚银子,每日都忙得脚不着地,也没有回来。
至于余粮,他现在是一个非常好学之人,沉浸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什上,往往是几个时辰大半天过去了都毫无察觉,他也就一直没有回来。
路平和江氏还有路致路远兄弟,几人时隔几个月再见到路含烟,当即就是又笑又哭。
夜里入睡,裴云婠和路含烟挤一张床,余年和余粮挤一张床。
余年原先在锦绣楼里住过两年多,后来他去了青陵府城赶考,他的屋子,江氏也一直给他留着。
江氏看来,断没有余年一走就清空他住的屋子的道理,等他哪日回来,发现连个住处都没了,可不就得寒心了。
再说了,反正路平和路致兄弟俩还小,挤在一间房里也无甚关系。
翌日清早,裴云婠、余年、余粮三人就坐上马车回大贵村。
这一次回来,都没有对外声张。
不然,福源县的高县令还得派人迎接。
毕竟是福源县的第一个探花郎回来了,县令大人带着全县百姓们夹道欢迎都不为过!
马车出了福源县城后,沿着青云道向大贵村而去,望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三人的心中都是唏嘘不已。
去年离开的时候,前路还未可知。
如今回来,却是功成名就,咸鱼大翻身了!
马车沿着青云道,驶上大王桥,最后在裴家院墙大门口停了下来。
裴记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人来人往……
裴大柱和裴春花都在裴记里忙碌,不见王氏的身影。
“娘!”余粮兴冲冲地跑向裴春花。
裴春花起先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循着呼喊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向她奔来。
余粮像个猴子似的蹿到了裴春花的面前,“娘,我回来了!”
看着几月未见的大儿子,裴春花的眼泪立马就涌现了出来,“是粮儿回来了……让娘瞧瞧……都瘦了……”
裴春花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大姑,我大表哥这是抽条了!你只见他瘦了,其实他还变黑了,也长高了呢!”裴云婠走过来,笑着打趣道。
裴春花当即破涕为笑,满脸惊喜地看着裴云婠,“婠丫头也回来了啊!大柱,你大闺女回……”
话还没说完,裴春花只感觉身旁一阵风吹过,却是裴大柱看到裴云婠后立马跑了过来。
“婠丫头,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快让俺看看,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有没有磕着碰着?有没有冷着热着?有没有……”裴大柱一连串地发问。
“爹,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您还当我是家里的那两只小的呢!我都没事,我好着呢!”裴云婠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裴大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裴大柱不禁红了眼眶。
瞧着自家傻弟弟极有可能当着裴记这么多食客的面就哭出来,裴春花立马道:“婠丫头,走,咱们快进屋里去,你娘天天念叨你呢!今早上还说昨夜里睡觉梦见你了呢!”
说着,裴春花就将裴云婠往裴家小院里带。
裴大柱也不招呼客人了,跟着一道走了。
余年看着这一幕,心下悲凉失落的情绪更甚了。
他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些羡慕裴云婠了。
因为裴云婠并非裴大柱和王氏的亲生女儿,但这夫妇二人却是真心待裴云婠好。
当然,裴云婠也是真心待这二人好。
余年每次看到这一家三口相处时的暖心画面,都羡慕不已。
他也就更不明白,为什么裴云婠明明不是亲生的,却比他这个亲生的,要幸福那么多?
裴云婠转头看向发愣的余年,就猜到他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立即向余粮眼神示意。
余粮会意,立马去将余年拉住,把他一同带去裴家小院。
裴春花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余年也回来了,心道自己大意了,立即向他说了些恭喜的话。
余年中了探花郎,现在整个福源县是无人不知的。
毕竟在余年之前,福源县还未出过一位探花郎。
所以,余年的高中,不止是他平步青云,也是给整个福源县添光增彩!
余年皆是谦虚地应声。
对于裴春花,余年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感激不已的。
在余年的记忆里,没有与母亲有关的任何记忆,因为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
所以,余年将从小护他的裴春花,当成了自己的母亲那般看待。
可以说,在余家这十几年里,除了余老爷子,就属裴春花对余年最好!
像是余多银这个二叔,虽然人也很好,只是他在家的时日很少,又是个大男人,难免粗心,及不得裴春花这般细心呵护。
看着余年,裴春花也是感触良多。
余年从小到大的遭遇,裴春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只是,她在嫁入余家后,自身都难保,能够相护余年的时候也就不多。
往往都是在余年被虐待之后,她偷偷地给余年送吃的送水。
她能做的,多半都得是背地里进行。
若是被余老婆子几人发现,余年讨不着好,她也讨不着好。
当初分家的时候,裴春花其实是有想过把余年也从余家老宅里带出来。
只不过,余年被余老婆子和余多金视为家里的“黄牛”,肯定不会同意。
裴春花只得作罢。
后来,摔伤的余年被余老婆子和余多金联合赶出家门,裴春花得知后是又气愤又觉得庆幸的。
虽然余年被赶出来时的名声不好听,但毕竟是可以与余老婆子和余多金这一对吸人血的蚂蟥没有牵扯了。
这也是当时裴春花没有要去给余年讨回公道的原因。
当然,裴春花在得知余年摔伤时,就被裴云婠叮嘱过,一定不要管这件事,只耐心等待结果。
她相信裴云婠,也就没有做任何事。
……
王氏在院子里看孩子,平安、康健已经会走会跑,从满地乱滚进化到了满地撒丫子乱跑的年纪。
男娃娃要比女娃娃调皮,从小小年纪就能体现出来。
王氏跟在两只后面追着跑,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身怀六甲的林幼晴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她是来陪王氏看孩子的。
余多银和余钱父子依然在木匠店上工,裴春花又整日都在裴家,不是替王氏看孩子,就是在裴记忙碌。
林幼晴怀着孩子,被限制了做很多事,她一个人守着余家新宅的大院子,忒无聊,因此也日日到裴家小院来逗逗平安和康健兄弟俩,解解闷。
“孩他娘,婠丫头回来了!”裴大柱人未到,声先至。
王氏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冲向门口,连两只小的也不去追了。
“婠丫头真回来了?在哪呢?”王氏边跑边喊。
“娘,我在这儿,您别跑,小心别摔着了。”裴云婠见王氏如此焦急,不得不加快脚步迎上去。
王氏看到裴云婠,当即热泪盈眶,“婠丫头,你真的回来了?俺不是在做梦吧?”
这般想着,王氏随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等感觉到了疼痛,才敢相信这不是在梦中。
自打裴云婠离开,王氏几乎每天夜里都能梦见裴云婠,有时梦见的是裴云婠以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更多的时候是梦见裴云婠回来了……
“姐……姐……姐姐……”平安和康健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又是无比娴熟地抱住了裴云婠的大腿。
看着一左一右挂在腿上的两只小肉团,裴云婠的一颗心当即柔软一片。
裴云婠伸手捏了捏两只肉团子的小肉脸,发现手感异常的好,她就忍不住多捏了几下。
心里好似能够理解以前自己为何会被众位师伯师叔还有师兄师姐们捏脸了。
为了给裴云婠三人接风洗尘,王氏和裴春花亲自下厨。
裴大柱则赶着牛车去多福镇上把余多银和余钱给接了回来。
两家人齐齐整整地围着一张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这一顿饭,主要也是庆贺余年高中。
至于余粮进了鎏光宗这事,就是顺道给他也庆贺一下。
用裴春花的话说就是,“你能进鎏光宗,大概是花了以前八辈子的好运气,你今后不但要把这辈子的运气攒足了,也还要把前八辈子的运气都给攒回来啊!”
这句话,看似将余粮的成功归结于运气,但又何尝不是裴春花对余粮的赞赏与鼓励,甚至还担心余粮骄傲自满,因此还在话语里暗藏提醒。
余粮早已不是出门前的那般懵懵懂懂,他在这几个月里的成长,是以前的数倍,他何尝听不出裴春花话中的意思。
“娘说得对!”余钱呵呵呵一笑。
余年今日被这两家人当成了主角,一时间还颇不习惯。
他以前其实很羡慕这两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相处得和睦又融洽。
以前,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从这边经过,就是想要听一听从裴家小院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那种声音,是他从前都不曾听到过的。
单单从一阵笑声里,他就能感觉到发出笑声的主人,是多么的幸福啊!
现在,余年终于走进了裴家小院,还坐在了这一群人之中,这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夕日梦里才能出现的画面,今日真实地发生了,他却不知所措了……
在场的人都能瞧出余年的不适应,也能体会他的尴尬之感,甚至也能想象到余年心中悲凉失落是为何。
因此,都是尽量找话活跃气氛,不让余年觉得难受。
饭才吃到一半,护院吉利从外面走进来,“东家,余氏族长带着全族人在外面,说是想要进来拜见探花郎,再接探花郎回家。”
闻言,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凛。
真是担忧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