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走后的大王府,日子冷清了不少。温瑜每日采花制茶酿酒,养着花房的那些花花草草,看着太阳东升西落。
她从王爷书架上取几本中原诗书,摇在藤椅上,晃晃悠悠地又虚度过一天。
眼算着日子王爷应该到了陇南了,温瑜便开始等陇南传回来的消息。左等右等,陇南的消息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宫里接人的马车。
传话的侍卫对温瑜还算恭敬,通传后获准进了王府,行了拜礼后便说是王后凤仪居有请。
凤仪居早不见晚不见,偏偏母后挑着呼延良不在西京的时候请,温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一定是一场鸿门宴。可纵使再不想去,眼下也不能抗旨不尊,便只能换了正经些的妃袍进宫一探虚实。
这鸿门宴的派头可是做的实在充足。温瑜踏进凤仪居,凤仪居殿门应声而关。殿内此刻坐着三个人,王后、九公主、景赫。温瑜心里笑,当真没一个对自己友善的。
温瑜对着王后行了个礼,便在九公主与景赫对面坐了下来。九公主看见这温瑜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上来便要先开始:“怎么,我的大侄儿没教过你,要拜我?”这信王府夫妇每次见着九公主,都是按照长辈行礼的。
“回了九姑姑,王爷在府里确实是一次没提过您,温瑜愚笨,许多礼数学得慢了些,还望九姑姑不要同我这晚辈计较。”温瑜伶牙俐齿地回应着,倒是屁股未挪,就是不行礼。
“这大王府真是没规矩。”说话的是呼延王后。王后本来就觉得温瑜心性高,又喜好舞刀弄枪的,一点没有做王妃的样子。自从这景赫进门,景赫温婉娴静,说话讨喜,秀外慧中的,便更是怎么看这大王妃怎么不顺眼。
今天趁着大王府里没人,王后就是要来对老大家的这个子媳立规矩的。
“你回府这也有大半年了,这肚子还没点动静?”
避子汤一事除了大王爷与青檀应是没有旁人知道。温瑜看着王后的情形也不像是知道的,松了一口气,编了个由头想着敷衍过去。
王后不听她的那些敷衍话:“这个年头过了良儿便二十六了。你也二十三四岁了,府里一个孩子都没有,传出去要遭人笑话的。”
“是。”温瑜应了下来。
一旁的九公主倒是笑了。原是因为她是知道呼延逸坤存在的实情,眼下看着这温瑜并不准备将这五岁大的儿子如实回禀还在演戏,只觉得心里好笑。明明生了长子长孙,却还要因为肚子不争气在这挨骂。
九公主这一笑更是让王后恼怒,对着温瑜话又说重了些:“若是你的肚子不争气,就不如趁早纳几个好生养的女人进府,免得耽误了良儿。”
“王爷上次不是就说了不纳妾?”
“不纳妾?若是本宫要治你七出之罪,你试试他要不要纳妾?”七出之罪是礼制规定的七种休妻的条件。妻子只要触犯其中任何一种,夫家便可以提出休妻。
“臣妾倒是觉得,母后未必能治得了我的七出之罪呢。”温瑜笑眯眯地抬头,眼神却带着寒光剑影。
“你不要觉得呼延良顺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以为你还能得宠几年?”
男人的恩宠,来得快,散得也快;情到浓时的轰轰烈烈,若是无情散去,皆是满目荒唐。
温瑜听着王后的话,虽说是鞭策自己,温瑜却在话里听到了几丝属于她自己的悲哀。
呼延良、呼延朗、呼延禹三兄弟皆是原来的高贵妃所生,高贵妃生呼延禹时难产而亡,死时最大的孩子呼延良也不过六岁。高贵妃死后,三个幼子都归到王后身下养着,直到成年授礼后封王出宫。王后其实也得宠了几年,先后怀了几个孩子。可惜所生的三皇子早夭,只有两个小女儿活到了成年,便是如今的乐平公主与安平公主。如今王后早已不再得宠,当下国君最宠幸的是笃安贵妃。王后没有自己的儿子,生活便少了许多指望,只当是尽心尽力管理后宫,在这后位上坐得小心翼翼。
“良儿已经为着你放弃了三次东宫的位子,怎么?你还想要四次,五次?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自不量力了吗?”
听见话题牵扯到储君之位,九公主与景赫齐齐抬头。她们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国君已意图立储呼延良这么多次了?
温瑜听到这话也惊愕的抬头,为了自己放弃了三次东宫的位子?温瑜从进凤仪居始终平静的内心,眼下终于再也无法平静。她只觉心下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一般。
温瑜指甲紧紧扣着大腿,装出波澜不惊地样子问:“三次……?什么时候?”
王后扫了九公主与景赫一眼,待这两个人退出凤仪居才徐徐开口:“十八岁授礼是第一次,他娶了你;温都旧案后为了保你,是第二次;你回西京恢复身份,是第三次。”
“本来五年前就该要了你的命,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求,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还能重新回大王府作威作福?”王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有妒,有恨,“温瑜,你要时时刻刻清楚,你的今天,是呼延良用什么换来的!你不感恩戴德?你不报答?你不觉得心虚吗?”
温瑜的今天,是呼延良用储君之位换来的。她温瑜的命,是呼延良用功名前途护下来的。而自己给他的是什么,四年了无音讯的相思之苦,一个不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
温瑜不敢想这个抉择对他来说是否艰难心痛。脑海里只有前些日子呼延良那句,“我呼延良最珍惜最宝贝的,你是断然不会有所图的,其余的,你要,我便都给你”。
后来那天,温瑜不知是怎么强撑着从凤仪居走了出来。周遭的声音都变得很小,回程的马车上她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跳一跳,牵扯着脑中迟钝的痛感神经。很痛,比发肤所受过的所有刀剑伤都痛。
你要,我便都给你。功名利禄在所不惜,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他呼延良最珍惜最宝贝的,不是这天下江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