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爱恨纠葛,对与错,真与假,大概连霓姬自己都说不明白了。
齐裕,齐珩。
齐裕与齐珩,两个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
她为齐裕做事,也为齐珩做事。谋过财,也害过命。她知道自己生而为女人,不过是权贵手里的玩物。她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一颗棋子就要有一颗棋子的自觉,是一把刀就要做一把最锋利的刀。
她的美艳,她的千娇百媚,是她最好的武器,也是她生而如此最大的无奈。
棋子是不能有爱恨的。所以她从不敢谈爱齐裕,恨齐裕,更不敢谈爱齐珩。
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些千丝万缕纠葛着的感情了。
大概是到了呼延遇见了温瑜和呼延良,霓姬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心中隐忍的那一丝丝的不甘。
她早知道温瑜,早就从齐珩那里听过无数次温瑜的名字了。她也早就知道温瑜极为得宠,是呼延大王爷呼延良的心尖宠。
可是当她真正接触温瑜,她好像才恍然明白,原来世间有如此快意的恩仇,有如此畅快的爱恨。原来一个女人也能鲜衣怒马,不是谁的棋子,不是权贵的玩物。
温瑜就只是静静坐在呼延良身边听着男人们谈论军国大事,她便能句句判断都说到精髓,正中下怀。
霓姬好像突然不甘心只做一颗棋子了。
所以她和温瑜说:“我可以帮你,只是事成之后,我要南齐的后位。”
温瑜将这句话原话复述给了齐珩。
面如冠玉,一贯温润的齐珩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怒颜。他左拳一拳砸在茶台上,茶台晃动了两下。
“胡闹。霓姬简直是胡闹。”齐珩腾一下站了起来,“去让徐朗把霓姬给朕带回来。”
温瑜也跟着站起来,随手把垂着的长发绾进玉钗:“好似这近半年来,还是第一次看你如此动怒。”
齐珩和呼延良都是波澜不惊的人。只是齐珩的平静是温柔的,像是停驻在湖畔的雁;而呼延良的平静是深沉的,更像是蛰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鹰。
“当初呼延良将你送到南齐来,难道你不曾如此动怒过?”
“不曾。”
“……”齐珩显然确实被气到了,许久未犯的肺痨这又剧烈地咳了好几声。
“真是荒唐。朕的后位,岂能做酬劳谢礼凭人指摘?”
“她是霓姬。她跟了你八年。”温瑜没有说她爱了八年,因为大概她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爱。
“她的八年,朕又何尝不是八年。这辈子还有更多的八年,错的,永远都对不了。”
说话间霓姬已经又站在了千秋阁门口。
“错的?”
温瑜与齐珩齐齐转过身看着门口一身红裳格外妖艳的女人。她身上的幽兰香气比她的声音更早些引起二人的注意。
霓姬的明艳,是让人挪不开的眼神的。她如凝脂般洁白无暇的皮肤在红裙下透着诱人的光。温瑜不止一次感叹过,她的一颦一笑都实在勾人。
温瑜只是这回眸的一瞥眼都要忍不住感叹一下,很难想象身边的男人竟然坐怀不乱了整整八年。
“陛下说,究竟什么是错的?”
齐珩往前走了几步,说话语气又是往常的平缓:“齐裕太过熟悉你的一举一动,这事你做太冒险。”
“就让秦岚岚去,朕刚收了她入宫,她为朕做事合情合理。”
“秦贵人是呼延人,摄政王必然更为防备。我去最为合适。”
“朕说过了你不合适。”
霓姬的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薄雾,正婆娑着望着齐珩。
“陛下到底是觉得用妾身去对付摄政王不合适?还是觉得一个舞姬做陛下的皇后不合适?”
齐珩知晓霓姬与齐裕的关系,也知晓霓姬对他自己的动了的心思。只是他这些年始终小心翼翼地避着。他爱上了一个此生得不到的人,他既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那他便不愿再做负心人。
“许多时候,从未得到反而是最畅快的。没有希望,才没有绝望。”
“王妃觉得呢?”
“嗯?”温瑜感觉自己好像搅入了不该自己搅入的局面,恨不得立刻从窗上翻出去逃离现场。
“王妃觉得,如若自始至终便得不到真心,那哪怕得到一个虚名,也是好的吧?”
“也许吧,再冰冷的心大概也有捂化的一天吧。”
“是么?”
“是么?”齐珩也跟着转过身子意蕴悠长地看了温瑜一眼。
温瑜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表示不插手南齐后宫的家事。
“各有所爱,又哪里有什么对的与错的呢?”霓姬咯咯的笑了几声,走过去跪在齐珩面前,跪下之前长长的红纱衣袂带着她独特的幽兰体香从齐珩的脖颈胸前扫过。
是赤裸裸的勾引。可这样的勾引过去八年次数并不少,却无一奏效。
霓姬突然想起她在西京时也假意勾引过呼延良的,当夜,呼延良对她说过一句话——你以为你们齐珩的皇宫后宫里,又有多少女人是真心爱他?呵,你倒是爱他,可是他愿意娶你吗?
“陛下与其说在意妾身的对错,倒不如说,只是因为那个对的人不是温……”
“霓姬!”
她话里的“温瑜”的温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齐珩冷声喝止了。
说到底,他才是蹑手蹑脚胆小的那一个,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舍得与意中人说。
“你去吧。此事若成,朕册封你为皇后。”
齐珩说得掷地有声。又或者说,是咬牙切齿。
说完便甩了袖愤愤然离开了千秋阁,全然忘记了他今日原是要来将西京皇室之变的消息带给温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