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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温都旧事(上)

  呼延国新历十一年冬,温都城主迕逆,呼延国国君下诛杀令,温都王族凡年满十六男丁格杀勿论,年满十四女眷一律没入宫中,年幼者流放极北苦寒之地,终年不得返回温都草原。

  一贯刚正不阿的大王爷竟然在朝堂之上为温都可汗求了情,同宰相当中辩驳开来。国君大怒,当庭责罚了大王爷禁足半月,任何人不得往来,削了俸禄一年。

  大王爷本就不爱阿谀奉承那一套,大王府平日里也是素来不喜那些登门攀关系的投机鼠辈。眼下又被罚了禁足,自然更是门庭冷落。大王府与温都的关系错综复杂,朝中原本巴结着呼延良的一众大臣,眼下唯恐避嫌不及,争先恐后同大王府划清界限。

  清理花房的两个侍女一边剪枝叶一边闲聊。

  “王爷这次啊怕是犯了国君的禁忌了,这往重里说,这可是皇子里通外国。咱们王爷本就是继承人,旁人避嫌都来不及呢。”

  “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咱家王妃是温都公主,小婿为岳丈说情,虽然于君臣礼说不清,但于情理却是通的。”

  “不知咱家王妃怎么处置,也不晓得王爷护得下不?”

  ……

  温瑜站在门口,听着远处花房侍女的话,回身看这风波之下的王爷倒还镇定自若地饮茶:“王爷今个儿在朝上求情了?”

  呼延良没回应,神态自若地拿着桌上的茶镊子夹了一簇茶叶扔进壶里。

  “以后不必这般为我,温都一事,着实没必要搭上一个大王府。”

  呼延良没回应,仍是饮茶。待温瑜走近了,他才发现她脸上竟是挂着泪痕的。

  “怎么哭了?”呼延良放下手里的茶盏,为温瑜拭去眼泪,让温瑜斜倚在他怀里说道,“父皇未必是真心罚我,不过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罢了。温都的事多有蹊跷,待本王从长计议,定能想到法子。”

  呼延良将怀里的人紧了紧,温瑜的眼角还挂着泪,有泪珠挂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什么法子,眼下父汗被降罪,我那几个哥哥又都是些莽夫,温都草原眼下已经反了。这下反叛的罪名,假的也成真了。”

  “戍边驻扎的战士一天三封的战报往里传。你好好跟着我,我虽保不住温都,但定竭力保全你。”眼下温都确实已经有了动作,温都草原内部群龙无首,早就自乱了阵脚。呼延良知道温都一脉的案子估计还要追溯许久。旁得人眼下他护不住,但温瑜他是一定要护住的。

  说罢,涂匡从前门进来,屈膝一跪:“王爷,宫里的消息,温都案明日午时,当街问斩。”

  温瑜听罢,哭得更凶了,在呼延良怀里抽泣着,身体止不住颤抖。呼延良不悦地瞪了涂匡一眼,自己好不容易哄好了人,涂匡这一句话,又白费了。

  涂匡自知失言,连忙退了出去。

  “囡囡乖,不哭了,把这汤喝了。这几日你茶饭不思,不吃饭是要出事的。喝了汤,你就回房歇息。”呼延良从侍女手上接过羹汤,吹凉了喂到温瑜嘴边。温瑜在他怀里抽泣着表情木讷地张嘴,小厨房精心熬制的羹汤平日里她是最爱喝的,今日却是食之无味了。

  “明日午时问斩,不足十二个时辰了,这该如何是好。”温瑜喝了几口,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呼延良怀里突然起身,呼延良一个慌神,忙把手里的羹汤放下,追出去。

  温瑜取了墙上挂着的挽弓与箭袋这便要走。

  “你要去干嘛?”呼延良追出去,眼神示意门外候着的涂匡关府门。

  “我去劫囚车。”

  “一人一骑一弓,去送命?温都草原牵连进去的人还不够多吗?”

  “那我也不能这般坐在这里等着我父汗和兄长的死讯传到我耳朵里吧。”温瑜执意要走,呼延良拦住她,温瑜拿起弓背就要过招。呼延良不舍得伤她,拿剑柄见招拆招地拦着。

  “父皇派了九段上位高手看守,你连我一个人都打不过,何况面对若干个九段上位高手?”呼延良虽不惯用弓箭,惯用的兵器是自己的玄铁重剑,但地面近身攻击,温瑜的水平远远不能敌。

  十几招之后,呼延良将温瑜牢牢得钳制住。剑柄扔给近处的护卫,呼延良一个横抱不由分说地将温瑜抱走:“你若恨我便恨我,眼下的朝局我只能、也只想好好保住你。”

  将温瑜送回屋里,呼延良对涂匡吩咐,增派了两队人马守护温瑜的房间,非王爷之命任何人不得出。温瑜回房后围着房间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旁边的侍女按照王爷的吩咐给她安顿好后立在一旁伺候,温瑜踱步之后就坐在案前一言不发。

  “王妃,小厨房送来的晚膳,王爷令奴才无论如何也要劝您吃了。”

  温瑜自然不会为难自家侍女,站起来穿过中堂,走到餐桌前坐定。餐桌正对着一扇半掩的窗,窗外已暮色四合。

  “这么快就入夜了。”温瑜望着窗外的暮色自言自语。窗外呼延良派来守卫自己的人马身影隐隐约约得映在窗上。

  “王妃生气了?”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侍女怯生生地问。

  温瑜看了看大王府内戒备森严的景象,摇摇头:“不气,王爷他终究是为了我好的。”

  温瑜拿着金汤匙搅动着羹盅,漫不经心地说:“若我没猜错,这里面想必放了药吧。”

  放了迷药,好使自己一觉睡过今夜直到明日。待她一觉醒来,父兄一案早了结,了无牵挂。可如此这般,温瑜自问真的能放下吗?不能。只怕此时若是不做些什么,她将心怀遗憾愧疚终生。

  侍女听到这话,正往温瑜碟中布菜的筷子一抖,筷子中夹住的菜掉落在桌子上,慌忙垂首跪拜:“回王妃,奴才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般对您啊。”

  “不妨你的事儿。”温瑜继续搅动着羹盅,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这羹还是不错的,就是我今天不想吃甜羹了,赏给你了,你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