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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察合台之战

  呼延新历十五年。

  肃杀秋日,嘶鸣声阵阵。

  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之上,有一容颜绝世气度不凡的男人,此刻剑眉微蹙、黑眸微亮,顾盼着远方。他的银白战袍随大漠风沙翕动。战袍上金绣鹰纹,此时绣纹的每只北域雄鹰,都正随着瑟瑟秋风展翅,上下翻飞。男子手持一把玄青色重剑,剑柄雕刻鹰纹,鹰喙之处,镶嵌着顶级和田美玉一枚。

  若是对呼延国有些探听的人便应知道,这匹高头大马名为黑鬃,这把玄青色重剑便是当世仅存一把的玄铁重剑。

  而此仗剑驭马之人,便是呼延国大王爷,呼延良。身经百战,决胜千里,七逐北域诸藩国。

  因得如此骁勇,呼延国建国短短十余载便收复北域诸藩。如今天下三分,南齐国,北呼延,西塔城,当属呼延国运最为兴隆。

  大王爷少时从军,戎马十载,未吃一场败仗。麾下白虎军军旗所到之处,除俯首称臣,无人敢与之顽抗。

  前方五百里加急军报回传:大王爷呼延良亲率呼延国铁骑一路披靡,直袭察合台城。生擒塔城国郡王莫肃、郡王妃温姬、小王子塔尔。

  “莫肃。”此时,这位北域战神呼延良披着战袍,以一副睥睨地姿态立在高处,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俯视着沦为阶下囚的莫肃。

  “你来了。”莫肃在囚车里缓缓抬头,看着呼延良。莫肃儿时是塔城国交换至呼延的质子,与呼延良儿时便已熟识,“早料到你不会让本王那么痛快地自行了断,也好,有些话,本王也可以自己和你交代了。”

  呼延良冷笑,眼睛盯着脚下被风卷起的沙土,递过去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呵,笑话,本王还有什么需要你交代的。塔城沦为我呼延国地图一角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你,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漠北黄沙弥漫,不过是几米之外的景物,便已因沙尘弥漫不能辨认。

  只要抬眼看见莫肃的脸,呼延良就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想起另一张脸。那张自己爱了许久,即使遍体鳞伤仍是想她回来的脸。自己对莫肃的敌意如有十分,想来至少有八分,是因为温瑜。

  人世有几遭愁苦。亡国之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不共戴天。

  世人皆说大王爷此生未尝一败,殊不知,他此生唯一一场败仗,便是输给面前囚车里的这个男人,莫肃。而这一输,却是满盘皆输,输了赤子热忱,输了挚爱妻子。

  四年前,莫肃带走温瑜。四年后,亡国、杀父、夺妻,呼延良誓要让他血战血偿。

  “胞弟远比我莫肃骁勇善战,父汗仍掌控着这漠北偌大塔城国土,今我察合台城所失,于塔城国,虽痛但不至筋骨。”这一战,察合台城守军死伤殆尽,莫肃暗红色战袍上血迹斑斑,惯用的双星锤被旁边呼延国看守将士拿着,双手双脚皆被铁镣铐锁住。莫肃自也算一代枭雄,天生孔武神力,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你受伤了?”呼延良注意到说话时莫肃的左手捂在右肩铠甲上,略有疑惑地问。

  方前交战后莫肃被生擒,中军统领涂匡上报时说得可是塔城国郡王莫肃身手了得,军中无人能近其身。涂匡已是当世八段刀客,与莫肃对招不过十招。

  “别想了,她射的。”相识多年,莫肃自问也算是了解呼延良,看着他的神情,便知他对温瑜也是旧情难忘。

  再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如若是对谁动了情,便算是宛若僧侣破戒、道士还俗。从此之后纵使是再坚不可摧的城防,再密不透风的铠甲,这人心里,却皆因那一份多情,生出了软肋。所谓动了心便有个牵绊,他呼延良是,他莫肃也是。

  他轻蔑地笑出声,这一声,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自己:“论手下败将,四年前我就输给你了,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莫肃回头凝望着远处女眷方向的囚车,很远,他看不清什么,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停顿下来,目光柔和起来:“塔尔不能杀,温姬,也不要杀。”

  “温……姬。”呼延良的胸口一瞬间像是被风沙封住了,塔城大漠的风沙可真大啊,大到一时使他哽咽。

  温瑜,温姬。昔日自己的王妃,如今却成了塔城郡王的温姬。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呼延良便觉得心下绞痛万分,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过是掳来的敌军女眷,不杀何以?”

  “哈哈,你呼延良还是那么别扭。那你便杀吧,也算是成全本王与温妻,黄泉路上,来世也许我们能做一对寻常夫妻。”

  莫肃仰天大笑,旁边看押他的军士长戟敲了敲囚车的铁,示意莫要狂妄。“塔尔……塔尔他是个好孩子。”莫肃的语气里几多无奈。呼延良听得诧异,还想问什么,莫肃却闭上了眼拧过头去。

  “你放心,温……温姬本王不会杀。你,本王也不会杀,本王要你睁着眼睛看着本王如何踏平塔城国、看着你的兄弟对我呼延国俯首称臣。”

  莫肃没有回应呼延良的叫嚣,语气柔和下来:“温瑜未曾负你,不要为难她”。英雄末路,终是对命运低了头。温瑜,这是本王最后一次保护你了。纵使这一生你都没爱过本王,那又,如何呢。爱情这事,本就是最先深陷其中的一厢情愿的那一位更痛苦些。“此番温瑜归呼延,必是九死一生,她性子虽烈,却也终是女辈,保护好她。”

  “未曾……负我……”看不出目光落在哪里,好像是在看大漠飘渺的沙,呼延良声音很轻,“那她……?”一时之间,呼延良心中五味杂陈。

  未曾负我?原这四年光景,不止是本王一人夜不能寐的痛,原来,你也一样吗?

  莫肃在温瑜身边守了四年,四年,足够看多少风云变迁,四年是多少个日夜流转。可这四年的温柔以待,却丝毫没有换来她的一点真心。

  也对,温瑜心里装着呼延良,装得满满的,一点缝隙都不剩,再想走进去,又谈何容易。“四年前,本王带走温瑜时,她也是为了护你,迫不得已。那天的情势之复杂想来你也明白。”

  “于是……她就……”呼延良似乎并不相信,语气很重,他在怨,在恨,在悔,“那她便一走四年,另嫁他人,生儿育女?”

  莫肃没有正面继续回应四年前那场围剿,那呼延良此生至今最黑暗无助的一天。“总之她跟本王走了。草原上风华无二的温瑜公主、呼延国王爷盛宠的王妃下嫁塔城郡王莫肃。果然奏效。呼延国人人以她为叛国投敌的红颜祸水。这两年我恩威并用,她从未向我低过头,虽然本王也恨,但本王终究是不忍心也不能伤害她。”

  “那塔尔……”呼延良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

  “塔尔快五岁了。”莫肃的表情极为痛苦,伤疤又被人揭开一寸。

  温瑜生产后,莫肃为了保证母子安全,便将塔尔生辰记载延后了六月有余。因此消息传到呼延国时,呼延良只当温瑜是到了塔城成婚后方才有孕。

  听闻温瑜生子后,呼延良也曾有过怀疑,不是没放人去查过孩子的事。许是他的私心,也是希望能查出什么原委的。可惜的是,最后得到的消息全然指向了这孩子确实是塔城郡王成婚后有的。呼延良听到后大病一场,自此心灰意冷。

  远处,涂匡看着呼延良在莫肃的囚车前久久伫立,呼延国大军押送着其余的俘虏与物资缓缓地踏上归程。今晚即可越过边境,驻扎呼延国边陲重镇伊尔郡。王爷的眼神越来越锋利,涂匡壮着胆子走上前,在呼延良耳边耳语几句。

  呼延良的战袍被大漠风沙袭动着,眼神落在远方太阳落山的地方,又一言不发地立了片刻,最终撂下了一句话:“好生照顾莫肃郡王,押至西京关入地牢,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呼延良!记得我说的话。”呼延良已转身翻身上马,莫肃嘶喊出最后一句话后,捂着肩头伤口斜倚在囚车角落。

  看守他的士兵握着他的双星锤有些吃力,跟着车马队步行得很吃力。

  “上马,本王不逃。”

  士兵听见头顶的声音战栗了一下,昂着脖子喊到:“奉命押送敌国重犯莫肃,若非王命不可懈怠!”说完连忙把头低下,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路上也未曾敢靠近莫肃坐到囚车前的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