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栖楼的妈妈说,这西京府上上下下的公子爷,就数四王爷最懂女人心。
说这话的人有心,而听这话的人,却是无意。
四王府夜夜笙歌,光是侍妾,便在府里养了二十几位,这还不算仅是陪夜的女子。
四王爷挥金如土,若是看中意的女人,便是不遗余力地往身上花银子。也不嫌出身贫贱,也不拘是哪个藩国的女奴。只要是伺候四王爷舒坦了,便有机会被收了房。
因为这个,楼里的女人谁人不愿搭上四王爷的高枝,都指望入了这四王府,便是飞上枝头的金凤凰。
西京这王公贵族眼里,都晓得当朝四王爷百无禁忌,唯独除了,贺兰府的那位掌上明珠。
四王府早便放话说了,不攀附权贵,不结党营私,不笼络朝臣。因此,他呼延禹上可娶下堂妻,下可娶路遗妇。偏偏唯独不娶当朝权贵之女。
与其说这规矩说是立给天下人听的,倒不如说,这规矩就是立给贺兰相府听的。权贵之家,又有几个舍得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这般风流倜傥的浪荡王侯。尤其这王爷,还是个手里没点实权的闲散王爷。唯独这贺兰相府家想去触这个霉头。贺兰相府家最得宠的小女儿,敏之小姐,竟像是着了魔一般,偏要往着炼狱场里闯。
贺兰敏之的心意,父母双亲知晓,长姐长兄知晓,其余的王族宗亲知晓,连西京许多世家子弟都知晓。可偏偏唯独勾魂索魄的那个男人,不知晓,或者说,装作不知晓。
眼下,这勾魂索魄的罪魁祸首正在马车上,冷眼看着怀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眼里此刻倒也没了先前的惊魂甫定,只盯着面前颔首不语的男人看。
半个时辰前,郊外密林的洞穴。
大王爷呼延良方才杀尽了六名黑衣刺客,抱着大王妃径自离开了。山洞里只剩下贺兰敏之与景赫两个女人。两人还没明白状况,互相费劲解开了绑着手的麻绳,在这洞穴里坐着不知何去何从。
不过一会儿,四王府的车马与护卫也浩浩荡荡地来了。敏之还迷惑着为何大王爷说,接自己的人在路上了。迷惑着,迷惑着,就看着四王爷呼延禹从洞外走了进来。
呼延禹连常服都没穿,身上裹着件府里休息时穿的素面晨袍,头发也未束发,在额前脑后披散着。他就带着这样一副慵懒的倦容,在贺兰敏之面前缓缓蹲下来,又探身凑近了些。
呼延禹说话时,睫毛随着呼吸轻微抖动。贺兰敏之盯着他的眼睛,甚至能数出他一根一根的细长睫毛。离四王爷如此近的时候,贺兰敏之便能闻得见他身上扑鼻而来的脂粉香气,许是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香气。
他声音慵懒沙哑,缓缓地开口说了句,走吧。
走吧。贺兰敏之听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未动声色,贺兰敏之这才木讷地伸出手去攀他。这一次,呼延禹没有躲开,反而伸出一只手给她,任凭她扯着。
贺兰敏之小小一个,拽着四王爷的最末的那一只手指头,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外走。四王爷身材颀长,步子迈得大。娇小的敏之跟不上,便要快跑几步。
感觉到小手指被人坠着,偏偏这坠着的力道还总是在后面拉扯着。呼延禹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结果身后那小姑娘竟然直接撞到了自己的背上。
明明自己是被撞到的那个人,怎么这小敏之一撇嘴,倒是像要哭了。
敏之站着身高不过才到呼延禹胸口。呼延禹那视角看下去,只觉得眼前的人是粉嫩嫩一个小圆团一样。
呼延禹弯下腰,与小姑娘视线平行,看着小姑娘瘪着嘴委屈的样子:“怎么?撞上本王,倒是恶人要先告状?”
呼延禹的声音低柔,宛若风拂垂柳。贺兰敏之从前远远看着他,看着他投给自己一个厌烦的眼神,便失望地跑开。有那么好几次,她鼓起勇气追到他眼前,他却只当自己是个顽皮的妹妹,将那情谊直接拒绝了,从不多说一句话。今个,还是呼延禹头一次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着如此近地说话。
贺兰敏之突然就很想哭,泪珠这就要滚下来。
呼延禹忽然想起来小姑娘这一天一夜的险象环生,许是害怕了。怕是方才自己说话语气重了,又吓着她了?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惊现了一丝慌张,连忙伸出手,手足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又笨拙的捋了捋她的头发。
“这……你若是哭,本王这可就扔下你回城了。”
贺兰敏之深吸一口,生生把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憋了回去。伸出手捏住呼延禹的袖角,轻轻摇了摇:“王爷,您能不能送敏之回家?”。
呼延禹盯着自己袖角被攥住的地方愣了一愣,后背一僵,慢慢挺直腰站起来。
“好。”说罢,由着小姑娘牵着自己的袖角,向马车上走。这一遭,呼延禹的步子迈地小了不少。
很快,四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贺兰相府门前。贺兰相爷发现自家宝贝女儿一夜未归,早就在府上急得团团转。听见马车的声音,贺兰家一家老小齐齐出府门张望。
“到了。”呼延禹挑了挑帷幔,远远地看了看贺兰相府门口立着的众人。
“敏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贺兰敏之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呼延禹不知怎么地,今日看着她的笑颜,竟鬼使神差地多说了半句话。
“那你准备怎么谢?”
“我……”敏之声音细细的,埋着头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敏之愿意以身相许。”
言罢,她红着脸蹦下了马车。
呼延禹没有下车,挑开帷幔缝看着小姑娘蹦到长兄身上,看着贺兰相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贺兰夫人在一旁偷偷掉了眼泪。
呼延禹的马车缓缓驶出贺兰相府门口。
春光烂漫,小姑娘身上的海棠粉与这灼灼春光格外相衬。
当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就像是这春日里正逢花期,开得最好的那一团花。
呼延禹摊开手掌,看了看,又笑了笑。
时值蒲月,四王府院子里栽种了几年的那几株海棠花,也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