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阁老寿宴回来后,温瑜将那日听到的与陇南有关的消息传递给王爷。很快,便接到王爷的回信,说是陇南事情皆已处理妥当要她不必担忧,不日便将返回西京。花房的那几株茉莉此刻花期正盛,满室花香扑鼻,温瑜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温瑜正指挥着府里小厮修剪花木,管家送进来一张帖子,说是信王府信王妃派人递过来的。
温瑜打开帖子看了看,内容不外乎就是那日左阁老寿宴被救之恩,因着要邀请温瑜一同看戏。温瑜合上帖子,递回给管家说道:“就同信王妃说,大王妃身体不适,不便出门。”
温瑜是不相信这景赫有这般知恩图报的,尤其是想起左阁老寿宴救她之后她的那副嘴脸。
不成想,这景赫这次倒还真铁了心。一次请不到,便请两次;两次请不到,便请三次。接连三日,日日一大早便派人到大王府来请。温瑜着实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了第三日,直接喊了贺兰敏之来请。
“瑜姐姐!”贺兰敏之穿了件的海棠粉的云肩裙,扎着少女的髻子,两个粉琉璃的串坠子随着她的步伐在髻子上一颤一颤。敏之人生得可爱,两个小梨涡,笑起来十分甜美。
“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敏之小温瑜七八岁,温瑜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些日子爹爹罚了敏之禁足,这不,方才放出来。”敏之说着话又赌气起来。
“那让我来猜猜,许是贺兰相爷不同意你入房四王爷的事?”不知缘起何时,只知道这贺兰相府最得宠的小女儿独独钟情于这西京城内最风流倜傥的浪荡王爷。
“瑜姐姐怎这么聪明?”少女的心思,那便只是提起一个心上人的名字,脸上都会扬起笑来。
“那你这又解了禁足,是相爷同意了?”当朝首辅的女儿,入王府为妾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妾是要同王府里二十几名风月女子分享一个男人的。温瑜心里盘算着,这贺兰相爷该是不能同意的。
“那倒也没有……”提起这茬,敏之方才还笑着的小脸蛋又憋下去,“不过爹爹说这事他会同四王爷商议,敏之想着,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今天呢,是王后娘娘请了戏班子唱戏,宫里几位娘娘都去。我便来请瑜姐姐一同去。”
“可是信王妃要你来请我的?”温瑜问话。敏之点点头,却看着温瑜的神色似是兴致不高,“姐姐不愿意去?”
温瑜方才想说推脱的话,这府里又来了一拨人。一听,是九公主的人又来请了一遍。王后请的戏台子,信王妃来请过,贺兰相府来请过,这眼下九公主又来请了一遭。时下,若是温瑜再不去,就怕是太过分了些,一下子斥了好几家的面子。
温瑜收拾妥当,略施粉黛,换了件毛月色的袍。为防着左府刺客的事,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出府前特意将王爷平日里爱随身带着的一匣铁锻珠藏在了袖里。
到了戏园子,却没见着王后与一众妃嫔的影子,连九公主也没见着。只余下一个信王妃景赫,坐在空荡荡的戏园子里。
见此情景,温瑜转身便要走。转身却见几位信王府的护卫拦在了戏园子的门口。
“怎么?信王妃这是不让走了?”
“妹妹我不过是要邀请姐姐看场戏,姐姐何故如此怕呢?”景赫今日倒是有礼貌了,对着温瑜行了个礼,“从前对姐姐多有不敬,景赫知错了。还请姐姐不计前嫌。”
说着,景赫端着一杯酒走近了些:“从前不懂事,这往后日子,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希望有些嫌隙,王妃姐姐也能搁下了”说罢,景赫将酒杯敬给温瑜。
温瑜接过来,嘴上却没应声。只是衣袖遮着假装喝了下去,趁景赫转身的功夫,又吐了出来。
温瑜心里盘算了一下,敏之也在,想来她生不来什么事端便跟着景赫坐了下来。就算今天真是一场鸿门宴,她温瑜也想要知道,这出戏到底怎么唱下去。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今日请的这戏班子唱的竟然是南齐国前朝皇后的段子。讲的便是一朝选入君王侧,那尽是遗恨的一生。戏台上的伶角从一袭大红嫁衣开唱,从少女心事唱到离人断肠。
浮生终是梦一场,醒来故人已黄粱。
台上的戏角演得尽兴,台下看着的三个女人心里却各有各的难言。
温瑜戏听得认真,再抬手时,手边的茶盏已经凉透了。饮下一口,尽是苦涩。
先说话的是敏之,到底是年纪小,口无遮拦地便问温瑜:“瑜姐姐,嫁入这王府后宫,真的这般辛苦吗?”
温瑜听见问题愣了一愣,看了一眼景赫。景赫与温瑜肩挨肩的坐着,此刻倒是不动声色。可方才演到选妃的片段时,温瑜明明白白的听到了景赫的叹息声。
贫苦人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究也要那两人情投意合才是最好。可这高墙深院里,只有那九五之尊选,其余人应的道理。选的人只是那随手一指,便定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的今生。爱也罢,不爱也罢。这偌大的皇城里,心意二字,是最不值钱的。
“辛苦。这深宫里,怕是比戏文里的更辛苦。”温瑜答道,“古语曾说,宁嫁贫贱郎,不伴富贵王。这女人一旦是入了后宫,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事,便身不由己了。”
“我原以为,如姐姐这般受宠的,应是没这个烦恼的呢。”景赫在一旁听着,插了句嘴。细细想来,景赫与温瑜的人生其实是何其相似的。藩国公主,和亲呼延,嫁入王府。大概唯一的区别便是,景赫嫁了个不爱她、她也不爱的,而温瑜嫁了个爱她、她也爱的。
正是因为如此,景赫心里恨温瑜。因为她总是觉得,自己也该拥有许多幸福的日子。是温瑜的原因,让她被迫嫁了个信王。
“敏之,你当真非四王爷不嫁?”温瑜不理会景赫的话拉着贺兰敏之的手,如长姐般慈爱的说,“王府里人多,你就不怕受了委屈?”
贺兰敏之心里明白瑜姐姐说的意思。人人皆说四王爷薄情,可这份薄情在她贺兰敏之眼里,却只是未到深情时罢了。“瑜姐姐,我不怕。能陪在王爷身侧,便是我的福气。”
温瑜还想劝什么,可看着这敏之眼中的一往情深,便自知多说无用。
许是情缘二字,当真是各有各的命数。
三人一时无话,便继续看戏。戏台上皇后幽闭冷宫,皇上移情新妃,那伶人吊着凄楚的哭腔。凄凄惨惨戚戚,只哭得台下观者也感同身受着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