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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避子汤(下)

  马车转眼便停在了大王府门口,大王爷手里提着几包草药从马车里下来。

  呼延良还未进门,便看见温瑜在院内坐着。春日阳光甚好,温瑜搬了藤椅来到院中央,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读南齐诗书。

  她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个时间提着药草从外面回来,温瑜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走过去:“怎么,这又是给我喝的药?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温瑜伸手接过药草,随手递给了身后的嬷嬷,转过头牵着王爷的手准备往院子里走。可王爷却文丝未动,甚至不曾搭话。温瑜抬头看了看,只见他脸色阴沉,双目敛着寒意。

  “怎么了?朝中出了什么事?”

  呼延良仍是不说话,深邃地眼睛直直地盯着温瑜。

  “到底怎么了?”温瑜又问了一句,这一次温瑜的语气明显比方才弱下来。

  呼延良还是不说话,仍是冷冷地站着,眼神像是要将温瑜看穿一样。虽然温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件引起他震怒的大事。

  呼延良发怒时面色平静,但眼神却尤其犀利,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着人看,被注视之人便有种被洞穿的恐惧感。

  眼下,温瑜就是被洞穿的那一个。呼延良不说话,温瑜也不敢说话了,心里犯怵,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一旁的侍女小厮们早就瑟瑟发抖,将头埋得很低,屏气凝神着不敢出一丁点声响,生怕惹怒了大王爷。

  就算是年少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呼延良也足够让人畏惧,更不用说如今在这西京修炼多年后城府颇深的他。呼延良高温瑜将近一个头,此刻他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阳光,温瑜就这样被困在他身影抵出的阴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太阳位置有了移动,阳光从呼延良的身影旁侧漏过来一些。

  呼延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顾一旁早已吓得不敢抬头的侍女小厮们,拽着温瑜的手腕,往书房走去。一进书房,呼延良便松开了手,将书房门轰然一声推闭。

  “温瑜,我们谈谈。”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方才呼延良一言不发更令人恐惧的,那便应是这句面无表情的“我们谈谈”。温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呼延良扯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斟满了一杯茶,又将茶壶重重搁回桌面。茶壶发出一声闷响,听着温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呼延良迟了一会儿,又将手边的茶壶提起来,翻开一个扣着的空杯,斟了一杯推到对面的女人面前。

  呼延良将怀里的药草纸包拿出来,越过桌子扔到温瑜手边。温瑜低头匆匆一瞥,今日的事情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是避子汤被他发现了,难怪这般生气。

  “为什么?”呼延良此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对面前的人发怒。他自知,为王为君者,是不能将愤怒与悲伤暴露出给旁人看的。他自认早已修炼出处事不惊、波澜不兴,大多数时间里,他都能将情绪控制到旁人察觉不出任何破绽的程度。可温瑜就像是他心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只要事关温瑜,他便总要负担上数倍才能勉强维系着表面太平。

  “对不起。”温瑜自知理亏。既是夫妻,孕育孩子是两个人的事,自己却瞒着他这么久,这个事情千错万错统统都是自己的错。

  “对不起?”呼延良冷笑一声,抬眼看过去,眼眸暗淡着,满眼皆是失望,“本王问你,若是本王自己没发现,你准备多久告诉本王?”

  温瑜迟疑了,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准备永远不告诉本王?”呼延良觉着此刻脑袋里血管突突地跳,恐怕下一秒就要被气绝倒地,“你知道这药方都是些什么药草吗?”

  “知道,麝香,益母草,三棱,红花。”

  “你……你真是,很好,很好!”呼延良仰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你就这么不想怀本王的孩子?”

  “生过坤儿了,这几年事情又多,恐有孕了分心,便不想再生了。”温瑜温吞着回答,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呼延良的表情。

  不想再生了,好一个不想再生了。温瑜这一句话又是生生噎住了呼延良,呼延良满腹怒火没出抒发,眼下觉得胸闷的厉害。

  “温瑜你真是……真是!”难听的话到嘴边,呼延良却还是没舍得对着她吼出来,桌下指节紧紧捏着腿上的朝服前襟。

  “温瑜你抬头,你看着本王的眼睛,你告诉本王,你爱我吗?”

  温瑜闻声抬头,隔着圆桌与他对望。他眼里藏着滔天的情绪,有怨,有痛,有惧,温瑜轻轻柔柔地丹唇一抿,抿出一个字,爱。说完,又飞快地将头埋下去。

  若是此时温瑜抬头,便会发现,不过是一个音节,“爱”这一个字说完,呼延良眼底的怒火便瞬间在她那一声嘤咛之中熄灭殆尽。

  阳光透过窗户与门缝渗进来,照在圆桌上铺着的青缎绸面上,绸缎折射出柔和的光。

  呼延良又喊了温瑜一声,强迫温瑜与他对视。温瑜的柳叶眼水波流转,一点一点将呼延良心中的怒火全然浇灭。

  两人目光对视许久,终于,呼延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喑哑:“罢了,本王心里明白了,从今往后这药你不必再吃了。”留下这句话,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呼延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温瑜这才放松下来。方才桌子下面紧紧拽着的裙摆,留下了很深的汗渍。温瑜摊开手掌,手掌中间方才用力攥拳留下的一排四个指痕还清晰可见。

  情到浓时,留下一个与彼此血脉相通的孩子,想象日后这个孩子也许眉眼像她,也许神情像他。若是个男孩,像坤儿一样,日后说不准会像呼延良一样英俊潇洒;若是个女孩,说不定会比自己儿时还要活泼可爱。光是想想这些,便已是足够幸福的事情了。

  可是,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初回西京,朝局动荡,大局未定之时,绝不是生儿育女的好时候。

  想着呼延良方才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温瑜懊恼地拍拍脑袋,撑着头趴在桌子上,久久没有力气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