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宴的阵仗还未结束,霓姬谢恩后行至偏殿,还没走几步路警醒地回头。
霓姬身后,偏殿长廊幽长空旷,此刻除了远处端着美酒佳肴行走的侍女,霓姬视线之内并无旁人。
“大王妃好身手,不过您究竟准备跟我多久?”霓姬对着空旷的回廊,不知道视线落在何处喊话。
“姑娘谬赞了。”温瑜从高处自如地旋身跃下来,轻盈地落在霓姬身后。霓姬只是裙摆下围被落下人脚下的惊起的风拂动了两下,除此之外竟无半点响动。
从霓姬谢恩出长安殿时,温瑜就找了个借口偷偷跟了出来。
霓姬虽没有武艺傍身,但一言一行皆非市井舞女伶人。就冲她能够察觉到温瑜的跟梢,便已知她应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霓姬姑娘,好久不见。”温瑜笑了笑,并无恶意地冲她行了个礼,“一别数日,姑娘可曾一切安好?”
“托王爷的洪福,一切都好。”霓姬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个礼。
两个女人面对面站在空旷的偏殿回廊上,两人皆着红衣,温瑜是朱红王妃礼制大袍,霓姬则是鲜红的纱裙。一个幽静如兰,一个娇艳欲滴。
“只是不曾想,姑娘一别数日,这一出手便是要我家王爷的命?”方才席间那铁针,若不是温瑜击落,不知是否会射中呼延良的颈间要害。
“有王妃在,我的这点雕虫小技,必然伤不到王爷。”
“大殿之上,竟敢公然行刺,姑娘你可知,刺杀国君是诛九族的重罪?”
霓姬怎么会不知道,霓姬抬肘纤纤玉手捂着嘴低笑了一声:“我早便无族可诛。就这一条命,若是王妃喜欢,大可随时取走。”
霓姬进而又话锋一转,眉眼极为妩媚的一勾:“只是,王妃不舍得杀我,王爷更不舍得杀你。”
霓姬又怎会不知,大王府的人马深入南齐打探陈云之与自己许久。单凭落在大王爷手里的两个锦囊,大王爷不查个水落石出怎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姑娘似是并不准备说了?”温瑜从怀里掏出顶级的羊脂玉钗,搁到霓姬手上,“南齐人给你多少银子,我大王府双倍给便是了。”
“那我不妨问问王妃,给你多少两黄金白银,你愿意离开大王爷呢?”
话音刚落,长安殿内传来青铜编钟长鸣袅袅余音。霓姬抬眼看这呼延皇宫内的红墙褐瓦,突然思念起心中那潺潺流水侧的白墙黑檐。
温瑜当下明白,霓姬为人卖命,并不图钱财,而图的是那授意之人的人心。
看来,这美艳动人倾国倾城的女子,应是爱上了一位爱而不可得的男人,而那男人想必在南齐应是位高权重。
温瑜突然想起那日春福宴北郊行宫外马车上的陌生男人,那男人面如冠玉,与自己对视时眼神中毫无闪躲惧意,颔首抬眼之际虽病体孱弱,但细细观察神色也是颇有肃敬的气度。莫非,霓姬倾心之人、她一言一行的授意人便是那马车上的男人?
“敢问那日北郊行宫,马车上除了你与陈先生,另一位先生,是谁?”
霓姬似是料到温瑜要问,从腰间取出一指节大小的微缩玉笛,递给温瑜。这玉笛只有寻常玉笛大小的五分之一,只有一个音孔。
温瑜端详着手里小小一只的玉笛,听着霓姬说:“那日那位先生说了,若是你当真问起他,便将这玉笛给你。今日既然你问起来,我便按照嘱托将这玉笛给你。”
“这是何意?”温瑜不知这信物寓意为何。
“先生说了,他日你与他自会有缘相见,届时这玉笛可保你性命。”
这位仅一面之缘的南齐先生,竟然料定了自己有杀身之祸?
“那……”温瑜还想问什么,却被霓姬媚眼如丝的一个笑容打断,霓姬冰凉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
“大王府若是还想问什么,那烦请王妃回去请大王爷来见我,有些话,我只对他讲。”
温瑜倒也没恼,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身子,有意无意地将霓姬的手拂下去。温瑜不喜欢旁人触碰她的皮肤,除了呼延良,旁人皮肤相触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她衣袖内的手臂上也汗毛竖立。
温瑜的反应自然也被霓姬尽收眼底。
“为何偏要是我家王爷?”温瑜明知故问。
“我对大王爷情有独钟,若是大王爷不嫌弃,霓姬愿入府为妾。”
温瑜听见这话竟笑吟吟地转过头看着霓姬,只说了一句好,这便淡然地转身回长安殿了。
霓姬看着女子清瘦的轮廓渐行渐远,眼角的笑意收回来,兀自地念了一句。珩郎啊,你的心思她又几时能知呢?
长安殿内,呼延良看着温瑜回来了,问道:“可问出了什么?”
“没有。她要做大王府的妾,说是要你亲自去问,有些话才肯说。”
“哦?是吗?那我家的小丫头,可是因此事生气了?”明明前一句还说着正经事,呼延良眼下却又不正经了。温瑜偷偷将手伸进呼延良袖内,轻轻掐了一下,呼延良眉眼含笑地将她搂进怀里。
大殿内其余人看这边,眼里看的都是大王爷与王妃耳鬓厮磨的恩爱场面,全然不知两人竟是在暗自讨论要事。
“这是何物?”呼延良看了看温瑜手里攥着一玉石把件,抽出来看了一眼。
“霓姬说,此物乃北郊行宫那日马车上的病弱君子所赠,还直言我与他有缘相见之时,此物可换我一命。”
温瑜说完,呼延良眼底眼色一沉,当下捏着玉笛的手指便发了力。
“霓姬当真这么说?”
“当真。”
“她现在何处?”
“方才我与她在偏殿回廊内交谈,眼下应还未走远。”
呼延良将那玉笛揣进怀里,嘱咐了温瑜几句,起身便往偏殿的方向去。
寻找霓姬并不难,只需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幽兰香气便足矣。呼延良一路闻着香气,在偏殿后院里见到了坐在凉亭内的霓姬。
“王爷来得竟比妾身想得还要快呢。”霓姬红纱遮面咯咯一笑,笑声仿佛也是媚得足矣捏出水来。
呼延良倒是不为所动,他环顾了四周确定说话安全之后,眼底闪着晦暗的光声音低沉道:“你是齐珩的人?”
“齐珩?我南齐皇帝的名讳,大王爷这般不禁忌,竟然直呼其名?”霓姬也不隐瞒自己南齐人的身份,都是明白人没必要再虚张声势。
“你转告齐珩,若是他伤温瑜一寸,本王便要你南齐国一郡;若他敢动温瑜性命,本王便要你南齐王室统统为温瑜陪葬。”呼延良说着,将玉笛重重地扣在桌面上。
霓姬故作慌张地拿起玉笛检查了一圈,仍是笑吟吟地站起来整个人扑进大王爷怀里,将玉笛塞进他胸口的衣料内:“王爷您又何必动怒,我们陛下可是要保王妃的命呢,怎么会伤她呢。这玉笛啊,您可要让王妃保管好了,千万别把这护身符磕了碰了。”
呼延良不动声色,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不是说,有些话见了本王才肯说,现在姑娘可以说了。”
霓姬的手伸出来,手指想要蹭过呼延良的脸,被呼延良皱着眉头偏了偏头挡过去。
“王爷若是这般不配合,那这话,妾身可就不想说了。妾身看上了王爷这幅好皮囊,不如这样,妾身在西京的住所名为莺啼院,今夜您来陪妾身一夜,妾身便将知道的都告诉王爷。”
说罢,霓姬的手指戳了戳呼延良的心口,娇笑地扭动着她曼丽的腰肢离开了偏殿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