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礼成后,便是春猎赛。众位王公大臣换了骑射服,女眷行至观台,男人们则齐齐上马。猎场外围竖着龙纹鹰旗,战鼓声声,旌旗猎猎。这春猎第一箭必定出自呼延国君之手,国君挽弓射中羚羊后,全场男女跪拜欢呼。国君年纪大了,这象征性的猎过一只羚羊后便坐回至观台中央高处观战,看着自己的子侄们。
银鞍骏马,少年狂傲。猎场此番便成了年轻男子们之间的角力场。
呼延良的黑鬃高大威猛,呼延良坐在黑鬃背上,左手持弓,右手执鞭,身体前倾,膝处夹紧于马两侧,追着眼前的羚羊而去。羚羊灵活的穿入丛林,呼延良隔着林子追了一阵子,见距离合适,从箭筒里摸出一支来,翡翠扳指扣动着箭弦,临开弓之际,方撒手。箭应弦动而出,擦着丛林中的高灌叶片而过,灌丛窸窸窣窣地抖动几下,便听见羚羊一声呜咽,应声倒地。
毫无疑问,最后春猎的赢家归了大王爷呼延良。国君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甚是满意,当下便赏了珍宝良田。众人收拾妥当便陆续移步北郊行宫参加今晚的春福宴。
呼延良走过来接温瑜一起过去。方才骑马射箭之后手心里仍是汗涔涔的,温瑜摊开他的掌心,取了个绸帕子,轻轻地擦。
“方才信王家的同你讲了些什么?”呼延良牵过她的手,两人缓缓地向马车走。
“嗯?”温瑜以为呼延良刚刚专注于狩猎,况且这林子深处离观台如此远,他怎么竟还看到了景赫同自己说话?“倒也没讲些什么特别的,不外乎是些不甘心的话。”呼延良听了听,哦了一声,女人的家长里短,他原也是不爱听的,只便是不伤到温瑜,他便不在意。
北郊行宫内,皇亲国戚眼下坐了满满的东西两排。坐席身后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钟鼓乐器,坐席前的桌案上金杯玉盏,珍馐佳肴。侍者来来回回脚步匆匆地穿梭着。直待国君携王后迈入,众人皆俯首,低着头目送国君登上王座。国君举起酒杯,示意春福宴正式开始。
宫内,歌舞升平,歌女舞姬衣袖翻飞舞出翩翩宫商角徵羽;鸣钟击磬震鼓,乐声与曼妙的歌声一同响起。檀香燃起,烟雾飘渺、幽香阵阵,正当此时,钟鼓声倏忽间顿停,只见有一红衣女人由宫外进入。
那女人红纱半遮面,唯露出眉眼。蛾眉间绘上了点缀的嫣红桃花,眼角绰上一颗红痣,眼波流转间便是十分潋滟,煞是勾人。红纱裹体,珠银锁踝,行走之间,肩上纱幔随风拂动,玉滑香肩若隐若现;腕上踝上的珠银细链,跟着身体扭动的节奏,发出碰撞的铃铃的脆响。
琴瑟之前,先是鼓声。红衣舞女踏着鼓点,莲花步步生。琴瑟声动,腰肢也动,手中团扇一抛,水袖一甩,当真是妩媚风情。她自始至终朱唇未启,柔情绰态,媚胜语言。宫中所坐王公大臣的视线都被悉数收了去,如此佳人,美艳不可方物。
温瑜与呼延良的注意力也被夺了去,只是除了感叹于美艳,两人的感觉怕是更为微妙。这女人,正是前几个月宿北镇那日出现的不速之客。宿北镇时,她说,至于我是谁?你们总会知道的。不过数月,再见面时,竟是春福宴。
一曲舞罢,四王爷呼延禹走出来,与这红衣舞女一同行了礼:“父皇,今日春福宴,儿臣特将这南齐第一舞女带来为您献舞。”
红衣舞女提着裙纱,行了个南齐的俯伏拜礼。这一开口,声音同方才的舞姿一样妩媚:“民女霓姬,拜见国君。”
霓姬……温瑜与呼延良对了个眼神,当下心里狠狠记住了这个名字。
呼延国君似乎甚是满意:“禹儿,你这从哪儿寻来的?”
“回父皇,儿臣有一好友陈云之,陈先生擅写戏文,这霓姬此番便是跟着南齐的戏班子来呼延唱陈先生的戏文来着。”
霓姬是南齐人,陈云之是塔城人,这番霓姬怎么竟又与陈云之也扯上了关系。呼延良与温瑜两人心里明白,这女人绝不只是舞女这般简单。
呼延良神色未动的举杯饮酒,听着她的戏腔,暗暗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霓姬?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霓姬献艺结束从侧门退了出去,呼延良在桌案下碰了温瑜手一下,温瑜当下明白,找了个借口也从侧门追了出去。
“霓姬小姐,请留步。”温瑜赶上去,叫住了她。
霓姬也像是料到了一般,转过头去,挤出一抹媚笑:“我还以为,追出来的是大王爷呢。”
“你到底是谁?”
“大王妃这不都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我是霓姬啊,怎么?”霓姬笑吟吟地将肩上的纱衣拉好,又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
“可你不仅是个舞女歌姬戏子对吧?你意欲何为?”
“霓姬当真就是个南齐的舞女歌姬戏子罢了。大王妃怕是多虑了。”
“那锦囊呢?难不成也是你一个舞姬做主送的?”温瑜一路送她出了北郊行宫宫门,见着有一辆马车在门外等她。
霓姬走到马车前,扶着车夫走上车,临掀帘子前说道:“锦囊是有人托我送的,至于是谁,我不同你谈,让你家王爷亲自来,我钟情他。”说罢,她红唇一勾,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便转身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车夫挥起鞭子,马车开始缓缓地往前走。温瑜看了看脚下连个石子都没有,急中生智将手里戴着的一枚珠玉戒指取下来,对着马车帘子轻轻一掷。帘子被珠玉打动,向内拂了拂。
车内人闻声叫停了马车,也掀开帘幔往外看。温瑜看见小小的马车内除了霓姬,还坐着两个人。一位是陈云之,一位则是个陌生面孔的俊美男人。
那陌生面孔皮相生的极好,长眉如柳,眼眸如星,少了分阳刚,多了分弱柳扶风之意,真如一块温润的人间美玉。此刻这俊美的男人正端详着拾起来的珠玉戒指,眼神穿透戒圈,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温瑜。一阵风吹过,那男人拳遮嘴唇轻咳了几声,方才已有些透白的唇色又失了几分血色。
温瑜没见过这人,倒见马车里陈云之与霓姬对他都十分尊敬的样子,心里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好奇。马车内外,温瑜与这俊美的男人互相盯着看了许久。末了,那陌生男人将珠玉戒指戴到自己的手指上,他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戴上这女人的戒指竟也不觉得突兀。温瑜正想追过来问问清楚时,那男人吩咐陈云之挑落帘幔,马车徐徐前动,离开了北郊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