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殿内,空气中浮着幽幽香气,桌案上四杯热茶飘着白烟。
这皇宫的三宫六院之中,呼延良是最不喜来这安庆殿的。除去九公主老谋深算阴阳怪气之外,连着安庆殿内外都隐隐都透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气。
九公主饶有兴趣地将三兄弟看了一个遍。她今日头上别了只红翡的簪,耳边戴了一对指节大小的红翡珥。张嘴说话,耳边的红翡边随着气息摇曳着。
“贵妃娘娘肚子的事儿,想必大王爷都知道了?”九公主也是难得开门见山,平日里说点什么事情,她可是最爱故弄玄虚云里雾里的。只不过一旦这对手是呼延良,她的讳莫如深就没了意义,毕竟说得再隐晦,也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
“知道了。”呼延良鹰眼炯炯而视,嘴唇动了一下。
“虽然从前我这安庆殿与你那大王府算不上熟络,但眼下不联手,更待何时呢?”九公主将紫砂壶从炉子上提起来,将呼延良面前的空杯斟满。
见呼延良不动声色,呼延朗又插了一句话:“大哥,此时若是不动,他日这孩子真生下来了,可就更难了。”这三位皇子之中,就数这呼延朗最是有勇无谋最沉不住气。
“老四,你怎么看?”
呼延禹原本就是懒洋洋地倚着,眼下被呼延良点了名,仍是不为所动,张口声音也是拖拉着:“王兄们定夺,本王呢,无所谓。”
“贤弟,本王听闻有一种碧玺,因其颜色通体晶粉尤其名贵,传言此稀世珍宝一石可换一座城池,不知贤弟可曾听说过?”呼延良端起茶杯,举重若轻地扔了一句话给呼延禹。一旁的信王与九公主听不懂,倒是呼延禹听到这句话,一改慵懒地仪态,眯着眼坐直了身子。
呼延禹不回话,眯着眼睛手掐着茶盏,往呼延良那边瞅了半天。与呼延良眼神对峙了一会,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本王改主意了,本王觉得这笃安贵妃肚子里的,断然不能留。”
呼延良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提了句粉碧玺罢了,就这般沉不住气了。
“那若是本王偏偏想保这未出世的弟弟一命呢?”呼延良转过头对九公主说,语气里有一丝威胁。
“你疯了?养虎为患,后患无穷!”九公主和呼延禹都没作声,倒是呼延朗先急了。
“父皇膝下子嗣少,宫里许多年没有添丁了,热闹热闹也好。”
“你当真这么想?”九公主没料想到,在这件事上三兄弟竟然也会意见不统一,明明他呼延良才是最该动手除掉这个孩子的人啊。
“这小皇子的命,本王保下了。”呼延良将杯中茶饮尽,端量着手中的紫砂茶盏,眉眼之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地威严。
“那如若本宫偏要除之而后快呢?”方才刚进来时的客气在这四人间已经荡然无存。
呼延良抬眼,送过去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起身离开:
“我的好姑姑,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不是五年前了,本王想保的人,如今你们谁也动不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警告,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安庆殿内。桌上,若是细细观察即可看到呼延良的那一只紫砂茶盏上,有两道从杯底至杯口的裂纹。
见着呼延良走了,四王爷呼延禹紧跟着也寻了个理由便从安庆殿内退了出去,刚从安庆殿出来,便看到大王爷呼延良竟然没走远。
“王兄在等我?”呼延禹左右摆着长衣袖,闲庭信步地凑过去。
“这大千世界有很多值得的人和事,万丈红尘渺渺江湖,快意人生便是,别走了不该走的路。”呼延良压低了声音,两人面对面站着。说罢,呼延良从袖内取出了一个红缎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呼延禹。
待他走后,呼延禹打开红缎布,里面包着的正是一块颜色极正、水头顶级的粉碧玺原石。为了这一块石头,他遍寻三国八藩却不得,却没想到竟然大王兄手里就有一块如此绝佳成色的。呼延禹抬头看着自家兄长潇洒离去的背影,眼底晦暗难明的光一闪而过。
安庆殿内,此刻只剩下呼延朗和九公主。四王爷自然是个袖手旁观的,按照他的性子,估计是不会在意这个未谋面的小弟弟的死活的。另一边,大王爷的态度已然很明确了。呼延朗眼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九姑姑,那我们?”
九公主似笑非笑,耳边的红翡拂了拂,站起来往一旁的博古架走,边走边说:“呵!五年前神谷山一战他保不住温瑜;那么五年后,本宫看,他也未必能保得住这个未出世的小皇子。”
博古架上,九公主近日新寻了从藩国送来的新鲜玩意,名作蜥蜴。九公主听闻这蜥蜴有吉祥富贵的寓意,便非常满意地将它养在了安庆殿内。
呼延朗凑近了看,看着这蜥蜴四足挂在铜龛内,身上是嶙峋坑洼的褐绿色。可能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蜥蜴吐出了他细长的舌头,呼延朗隔着老远看,觉着心里一阵一阵的不适感。
“你看,这小小的蜥蜴,都知道该如何才能活下去,更何况是我们人呢?这蜥蜴啊,知道随着身边环境变化表皮的颜色。我们人啊,活在这深宫中,自然是要知道审时度势的。”此刻九公主正从旁边的铜器内捻出些碎屑,扔进铜龛内投喂这个新鲜玩意。呼延朗观察着,九姑姑倒似是很喜欢这个有些丑陋的藩国物种。
“行了,今个也不早了,本宫有些乏了,信王殿下也先回去休息吧。”九公主将手中的碎屑抖了抖,用锦缎揩干净,递给呼延朗一个殷红的笑容。
信王鞠躬告辞。信王走后,安庆殿空空荡荡的又仅仅余下了九公主一个人。她又走回博古架前,对着那蜥蜴自言自语。蜥蜴吐着细长的舌头,铜龛壁蹭上了蜥蜴的口水和被咀嚼过的食物碎屑。安庆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九公主浅浅的叹息声。没有人能听见她说了什么,更没有人能听出她语气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可这宫墙之内,又有几人不同样在愁眉哀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