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江山月圆

第五十一章 宿北一夜(上)

  温瑜也算是刀剑马背长大的女人,自诩已比高墙深宫内的女人骁勇许多,手上也沾了不少人的血,杀戮之事原她也并不陌生。但今日,见到铺陈一地的尸骨,仍是心里惊栗不止。

  场面着实惨无人道。

  手无寸铁的乡野农夫被直穿胸膛,六旬老翁一剑封喉至死都没闭上眼睛。死人与死人堆叠着,几天光景已有了尸臭味。本该是祥和的村落,如今尸横遍野,枯草被血染红。

  “没有,没有,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温瑜探听了一下气息,险些眼泪便要抑制不住地滚出来,紧紧抓着旁边男人的衣袖。

  别说是温瑜,就连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呼延良,见到此情此景心下也是揪成一团,呼吸几度有些不畅。残忍,呼延良第一反应便是如此;第二个反应,则是很深的愤怒。

  都是些最无辜的平民百姓,与这世道纷争没有任何干系的平民百姓。

  呼延良弯下腰一个一个查看着致命伤,平复下来的温瑜也一同查看。

  长矛,短刀,长刀。伤口也不过是寻常兵器所致,下手甚是狠毒,一刀毙命,没有丝毫犹豫。直到呼延良看到一个死在碾盘边的中年男人,胳膊被一刀砍断,但却并非致命伤。致命伤是胸前的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洞几乎有拳头大。

  温瑜也凑过来看:“是塔城人。”

  “确定?”

  温瑜点点头:“是塔纳什的人。”塔纳什是塔城国的情报暗杀机构,恐怖程度甚至胜于西京的机卫所。

  “这是槌枪。塔纳什高级别行使的惯用兵器。”想成为塔纳什行使均要签订生死契,一入塔纳什身家性命便不再属于父母妻儿,而只属于塔城国。官员成为行使,按照能力和权力等级又分为上位行使、高级行使、中级行使、初级行使。

  “槌枪枪头是纯铜打造的椭圆球体,力道充分时一枪可将身体击穿,五脏六腑击出。”在察合台城雪间别院时,温瑜曾同莫肃用槌枪打斗过几式。槌枪属于兵器中较为重型的,并不轻巧,连常年握弓的自己都很难掌控,因此使用者一般也是极为高大、武力强劲的壮年男性。

  这座村落总计找到了四十具尸体,呼延良按照伤口的形状和深浅以及位置推理着。即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配备相同的武器,由于人与人的发力习惯不同,斩杀出的伤口也各有不同。

  “高级别行使一般执行什么任务?”呼延良问道。

  “不确定到宿北的这个是上位行使还是高级行使。上位行使直接效忠于塔城王室,执行直接对接王室的任务。高级行使执行刺杀朝中大臣、肃清叛党、刺杀外邦要臣的任务。”

  “知道了。”呼延良站起来,接过温瑜递过来的绢布,擦了擦手,牵着她上了马,两人前往前方不远的剩下的一处村落。另一处村落的状况并不比先前的更好,一样的横尸遍野,一样的无辜者惨死。

  这一次,温瑜在死者身上发现了更怪异的伤口,胸前呈点状针刺,区域内皮肤青黑,似是毒发身亡。呼延良与温瑜两人虽能观察伤口,却不懂开胸验尸,具体所中何毒,还是要寻个仵作开腔验尸方能知晓。呼延良算计着卫队应是还要明日上午才能到达约定的地点碰面,两人决定先到宿北镇上看看。

  比起两处村落的惨状,宿北镇上尚且安全。进镇的入口处有府兵盘查,十分严格。温瑜与呼延良两人牵着马,打扮又不似乡里人,于是自然被拦下。

  “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在守卫问话之前,呼延良已将腰上的令尹藏掖住。他向守卫作了个揖:“我与夫人乃西京盐商,在宿北镇有一分号,此番是来分号查查账簿。”

  “盐商?”守卫上下打量着二人。呼延良伸手掏了一锭银子,搁到守卫手中,守卫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人进城。

  城内亦不见往日的繁华景象,临街早已无人摆摊,只剩下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尚在乞讨。温瑜随手扔了几个铜板进去,流浪汉便迅速跑开了。每家每户均是大门紧闭,有些连门口的灯笼都撤了去。呼延良看到此番景象,心里便又有了怒气,如此人人自危的情形,西京城内竟然一周尚未得到通报,实属不该。

  呼延良竟当真牵着温瑜来到了一处盐号门外,盐号也是大门紧闭,呼延良扣了扣门,过了好一阵,店内才传来声响:“谁?”

  “西京城可有亲朋?”

  “道阻且长,亲朋早已音信全无。”

  “有信自西京梁公子来,应是故人。”大门应声而开,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均在门后站着,将呼延良与温瑜迎进来,赶忙又关闭了店门。掌柜和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来的梁公子是何方神圣,又不敢轻举妄动。可这梁公子倒是沉着,一屁股便做在了掌柜的位置上。

  “梁公子,本号并未接到总号的任何指令。”为首的人率先跪拜,温瑜在一旁看这架势便明白,这不是简单的盐号。呼延良坐下来,温瑜也有些累了,可环顾了盐号一圈,竟除了呼延良坐着的那一把圈椅,整间屋内一把椅子都没有。

  呼延良将令牌扔给掌柜的,余光瞥见温瑜自己靠站在墙边:“累了?”

  “啊?”看过令牌的掌柜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诚惶诚恐地抬头,正对上呼延良的眼神。掌柜被这双黑眸中锐利的眼神吓到,连忙又拜:“梁上双飞燕,西京梁东家。原来是梁东家,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了。”

  呼延良嗯了一声,表示对自己身份的认可。眼神还是对着墙边靠着的小丫头:“累了就来这边坐。”

  温瑜听见,应声走过来。呼延良撑开腿,将她抱着放在腿上,一手揽着腰,一手帮她敲打小腿,温瑜奔波了几日酸胀的小腿被敲打得痛了,皱着眉噘了噘嘴。“痛?”呼延良问了问,手上的力道放轻柔了不少。

  “去给本……去给我寻一处宅子,备下些吃食。”这位梁东家眼下似乎心情并不好。

  “是……我这就去。”

  “哎,等等!”方才准备逃命般四散的掌柜和伙计当即停住脚步。眼前这位梁东家身上带着生人勿进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这宿北镇可有验尸仵作?”

  “仵作……有的有的,镇府官衙有两名在册的仵作。”

  “除了在册的仵作,还有没有其他人?”登记在册的仵作验尸之后皆是要按例登记在册的,可眼下宿北镇的事情还必须要暗地进行。

  “这……镇西山上有一个陈疯子,祖上曾吃过官饭,传下来了些典狱验尸的本事,他自己考功名屡考不中,时间长了,人便疯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