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没有跟进亭子,八角亭不算大,她若跟进去,跟李宿的距离就要缩短到三步之内,她不敢冒险。
但外面实在太冷了。
她身上虽披着披风,可那披风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皮子,根本就不怎么保暖。
姚珍珠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哆嗦起来,她动了动鼻头,一个没挺住,小声得了个喷嚏。
“阿嚏。”
李宿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她规规矩矩站在亭子外面,心中剩下最后的那点犹豫都消散了。
“进来吧。”
姚珍珠略有些迟疑,不过她真的太冷了,李宿让进,她就大着胆子进了亭中。
八角亭四周挂了帷幔,中央放了一个火盆,此时正幽幽散着热意。
姚珍珠刚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温暖和惬意,她小小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旧不靠近李宿,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定:“殿下。”
李宿指了指石凳:“坐下说话吧。”
姚珍珠总觉得他说的话可能会很重要,她一瞬有些紧张,可却又没那么害怕。
若当真凶险异常,她昨日就会做梦,不会如此懵懂无知地被李宿传召。
李宿等她坐定,这才坐下。
此刻,他同她困在八角亭这一方小天地中,两人间不过两步之遥,说远不远,说近却又不那么亲密。
李宿其实是有些不太欢喜的。
但他又没有那么别扭和难受,那种不适只是初时才有,略坐了一会儿,他渐渐也能放松下来。
姚珍珠身上没有浓重的脂粉气。
在她身上挂着的是蛋挞的奶香味,以及桂花茶的清香,很好闻,不刺鼻。
也正因如此,李宿对她从一开始就没那么排斥。
李宿顿了顿,道:“姚宫女。”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同金玉之声,又好似宝剑长鸣,坚定而沉着。
姚珍珠打了一个激灵,她直起腰背,茫然地看向李宿。
李宿也回过头来,认真看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昏huáng的宫灯中jiāo汇,李宿这才开口:“刚孤问过你,你说你觉得毓庆宫很好,是也不是?”
姚珍珠点头:“是。”
李宿收回目光,不去看她:“姚宫女,孤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你都能猜到,就比如……”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四个司寝宫女,你表现是最好的,分寸也拿捏得极好。”
姚珍珠大约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能容忍旁人靠近这个毛病,宫里并无人知,或许毓庆宫这里近身宫人知晓,但他们都不会传出去。
作为皇储、太孙,作为当今洪恩帝的嫡长孙,他有这样的病症,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若他一辈子好不了,又如何广纳嫔妃,如何为皇室延绵子嗣?
他现在还很年轻,还未大婚,倒是可以隐瞒些许时候,可天长日久,总会露馅。
若他届时已立在高位,手握重权,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但现在的他,还只是缩在毓庆宫的,不被陛下和太子喜欢的小皇孙。
姚珍珠一瞬便明白了。
李宿的声音再度传来:“姚珍珠。”
姚珍珠第一次被他连名带姓点名,一时有些紧张,她忙起身,冲李宿福了福。
“奴婢在。”
“姚珍珠,你是否愿意终生效忠于孤,永不背弃?”
姚珍珠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遏住了她的喉咙,她心跳飞快,几乎都要从喉咙蹦出来,刚暖回来的手脚也逐渐冰冷。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懂应该拒绝还是答应,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就没有退路。
冷峻的太孙殿下正淡淡看着她,她今日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关乎她未来的答案。
姚珍珠深深吸了口气,她努力让脑海里的纷乱都散去,重复清明。
她为何会来毓庆宫?是因为当时那个梦境,苍天指引,她只有来了毓庆宫才能逃过一劫。
是不是说明,只要她一直在毓庆宫,或者一直跟在太孙李宿身边,她就能安然无恙?
姚珍珠不能笃定,也无法看到未来,但此时此刻,她却清晰知道一件事。
她已经身在毓庆宫了。
她成为了太孙李宿的司寝宫女,她已经成为毓庆宫的人,身上盖了李宿的印记。
即便她离开,她也依旧同李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李宿的女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选择。
从来毓庆宫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退路,只能一往无前,一路往前走。
姚珍珠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坐在那沉默不语的李宿。
“殿下,”姚珍珠轻轻开口,“承蒙殿下不弃,奴婢愿誓死效忠,永不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