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独臂总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终老山寨,但变化发生了。
自从王林甫担任亭山县县尊以来,他们这些山贼水匪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尤其是等到王元化任职县尉,收拢江湖豪杰之士,大肆练兵,扫荡四方之后,钱独臂的山寨,甚至连维持生计都已经很艰难。
一般情况下,他只是带着手下兄弟躲在山寨密林之中,严防死守,轻易不下山。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恍若疯狗一般的县尉,会带着手下血煞县兵,冲过来喊打喊杀。
这种情况,当然并不是两界岭山匪一家遇到。
其他的山寨水寨,要不被收服,成为王元化手下的一条狗,要么被斩下脑袋,成为新任县尉大人的功勋。
要真说起来,在钱独臂的心里,王元化其实也不是那么强,联合起来,还是可以对抗的,问题是,对方代表着官府,可以光明正大的征召人手,练兵厮杀。
死再多的人,也不会心疼。
而山寨之中兄弟就是那么多,尤其是能打的兄弟,更是寥寥可数,其他人基本上是用来凑数的。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死一个少一个,真要死得多了,恐怕也不要等到官府攻打,直接就崩盘反水。
自己这个大寨主再怎么有威信,一旦不能保护他们的性命,不能带他们吃香喝辣,他们凭什么还能听自己的命令?
终于,大势相迫,他也不得不妥协。
尽管有些人不理解,但是,想要活下去,活得自由恣肆,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
“大哥,为何要听那人使唤?
那人天性残虐,见利忘义,手下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咱们不说报仇血恨,还……”
旁边一个手长过膝,背着金丝长弓的冷厉汉子小声问道,面上全是愤慨:“下河村的这个小姑娘年纪虽然幼小,但却使得一手绝妙剑术,恐怕有着什么后台。
咱们何必替人火中取栗,要是无端得罪了什么厉害高手,日子恐怕会过得更加艰难……”
先前之所以在下河村掳了人就走,连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猎户对峙,他们都懒得多做理会,只是随意冲杀着,杀了几个人,放火烧了几栋屋。
在占有绝对武力优势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大加屠戮,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心地仁慈,而是有着特别原因。
原因很简单。
在他们这伙山盗冲进民居的时候,顺手杀死两位不依不饶的中年猎户夫妇之后,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突然就爆发了。
她拿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薄铁破短剑,嗖嗖嗖,竟然连杀了三人。
这次来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山匪,能让钱独臂带出来完成重要任务的兄弟,无一不是身经百战,武艺不凡的厉害兄弟。
可是,这三人,在小姑娘的剑下跟鸡崽没有太多区别,轻松就被杀死了。
那剑光如幻如梦,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完全看不出路数。
即算是面对钱独臂亲自出手,小姑娘也是连攻了七招,割破了他肩头血肉。
若非力量和速度相差太远,钱独臂恐怕还不能轻易把对方拿下。
技巧其实也是一种强大威胁,真正到了高深地步,就算是力量微薄、速度缓慢,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所以,若说那小姑娘背后无人,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般厉害剑招。
总不能是一个山野村姑自悟自创的吧,那才是真正的天荒夜谈……
“志常,你以为我想来啊,现在的局势越来越难,那条路已经被堵……
县兵追得很急,王元化死死盯着,山里的婆娘已经穷得快要揭不开锅。
接下来要怎么过冬?难道跑到县城去干一票大的,自己跑去送死?”
倒不是钱独臂不想抢掠山民,实在是不得已。
他做过猎户,也种过田,知道在秋冬之际,这些苦哈哈们连自己的日子也维持不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余粮。
饿得急了,大多数人都会到山上寻摸一些小动物,树根草叶之类的东西填肚子,就算是抢,又能抢得了什么东西?
更何况,每一个村落之中,能够不被荒废,一直存活下来,总会有着三两个厉害的猎户。
隔山就是妖兽,县衙税重如虎……
在重重威胁之下,还能活着,没有几分血性,不懂得生死搏杀的村落,已经早就消失在了滚滚大潮之中。
如果抢掠村镇,那么,无非逼人死拼。
就算能够拼赢,得到的只是鸡毛蒜皮,失去的可能就是兄弟们的性命。
几次拼杀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这个两界岭山寨也基本上名存实亡,没法维持下去了。
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弓志长狠狠捏了捏弓臂,右手轻抚腰间挂着的羽箭,眼中闪动寒光。
“即算是硬拼,再死上一些人,也好过一直受人辖制要胁。
王元化绝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我看他这次并不亲自出手,很可能不安好心。”冷厉汉子明显不赞同此行出动。
钱独臂咧嘴狞笑:“我当然知道他不安好心,想要我们动手,他在事后收场,保持自己光辉形象。
好吧,我们来做恶杀,冲在最前,他来收尾,成为大英雄大豪杰,剿杀盗匪,救得美人……好事全让他占全了,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大哥你是……”
弓志长来兴趣了,难道还有破局的法子。
钱独臂嘿嘿冷笑三声,却不再深谈下去,只是转过话题:“这次先行糊弄过去,等到来年春暖,我功法突破,成就先天,就有了反制的机会。
王元化就算要攻下两界岭,也要崩掉几颗牙,或许他会知难而退……
志长,你不要不甘心,人弱被人欺,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前段时间过山虎老刀把子、青风寨言老大他们的地盘全都被一扫而光。就连他们的头颅都被悬在城门口暴晒,被王元化带兵杀得尸横遍野的,手下百不存一,他们哪一个的武艺不比咱们高?势力不比咱们强?”
“……”
弓志长无言以对,端起桌上大碗,狠狠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事做下,就彻底绑在了王元化的身上,人心散了,队伍也不好带了。
等到对方心生杀念,那时怎么得了?”
“就不说别的,他如果为了讨得这女人欢心,替下河村报仇,也不得不发兵攻山灭寨。”
“不至于如此,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只是别人手中的刀,对下河村动手绑人,也只是听人命令。相信莲花姑娘,也不至于太过记恨咱们,对不对?”
钱独臂突然抬起头看向被紧紧绑住的小姑娘,嘴角带着嘲讽:“你的心脏跳动速度有了变化,呼吸也变得悠长,听了这么久,早就醒过来了吧?”
虽然是在问,但钱独臂的语气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