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认了主从,进入谋士状态,林安博精气神立刻不同,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味道。
张南发现,他还是有些小看这年代的读书人了,这批人每日里研究着四书五经,先贤思想,向往着治国齐家,牧养一方;更是时时刻刻在揣摸人心,脑瓜子的确是好使得很。
这是一个把书读活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年代,而林安博显然就是其中佼佼者。
跟现代社会的那些读书人比起来,或许在见识上有很大差距,在思维深度上却是一点也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东家祖上传承天波扬府,如今虽是人丁不旺,但名望却一点也不低。林某游学期间,就听过不下三个版本的杨家英雄话本,但凡说起杨家往事,谁不说一声忠烈满门,如此声名,不用实在太过可惜了。”
“的确如此。”张南眼睛一亮。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隐性身份,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
这个时代,人人讲究忠君爱国,忠字当头,孝义为先。
你跟别人说民主,说自由,信不信别人当场就喷你一口浓痰。
所有人都在无条件的服从朝堂,忠诚皇帝,就算是叫他们去死,也不怎么懂得反抗。
一切苦难当头,委屈不公,都认为是自己命不好,是有奸贼当道,不可能是皇帝不好。
即使皇帝亲自下令杀他们全家,也会当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引颈受死得了,并没有太多怨言。
所以,在这种褒奖愚忠,宣扬愚忠的年头,有着一个忠义名声,那是千金万金都买不到的利好。
林安博又道:“还有,最奇妙的是,岳元帅打出的迎回二帝口号,东家你也能打,甚至更加名正言顺,还不用在乎如今的朝廷……”
说到最后一句话,林安博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声音变小了许多。
这话意思,张南也听明白了。
迎回二帝迎的是谁?
就是徽、钦二帝。
姑且不论这两个皇帝治国如何,是不是明君,但他们代表的是故国。
是正统。
杨家将活跃的时代,效忠的也是那个大宋。
甚至北地中原所有百姓认可的其实还是这两个皇帝。
而如今的南宋皇帝赵构呢,只是一个逃亡过江偏居一隅的儿皇帝,根本就不是第一继承人。
说白了,尊他为帝其实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前些年,赵构还哭着喊着要迎回父兄,要报仇、要雪耻,近些年来,他已经不再喊口号了。
只是一个劲的想要与金国求和,想要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完全不记得还在金国苦寒之地受苦受难的皇室成员,包括他的那个皇帝父亲,皇帝哥哥,也不想再听人提起。
这种做法,真的很令人心寒,有些仁人志士是不太想要效忠于他的。
这也是岳飞喊出“迎回二帝、恢复河山”能蛊惑许多人的原因所在。
宋室江山人心还在。
金兵虽然占领了北地大部分土地,实际统治了宋朝数百万百姓,终究还是控制不了人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算暂时性的虚于委蛇,屈服了下去。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遗老遗少,谁不是垂泪直至天明,想念着宋室王朝,做梦都想着恢复以往的江山。
这种想法,有着历史的局限性,但不得不说,的确是大部分人所想所思。
林安博出得这个主意,说起来是求的忠烈之名,解决的还是名份的问题,大义的问题。
想要出头上位,总得有个名声,不然就是山贼土寇,又怎能干成大事?
真的打出了这个口号,一以贯之。
张南甚至还可以不再去理会如今偏居江南的南宋小朝堂。
他有理由这样做。
你那皇帝是自封的,我效忠的从来就不是你赵构,而是徽钦二帝。
所以,朝廷但有所命,别来找我。
随便怎么到行逆施,竟然不会被当成反贼,真被逼急了,还能反咬一口。
林安博的计谋好就好在这里了。
有没有正义名份,真的很重要。
真的操作得好,是可以登高一呼,应者如云的。
林安博提供的这个思路,其实并不新鲜,也不深刻,他只是因势利导的给张南做了个人设……一个适合时代,也适合他身份和性格的人设。
单凭这一策,就不愧为合格的谋士了。
“第二策呢?”听林安博这么一说,张南隐隐把握到了这个时代的脉搏,虽然他现在兵微将寡,却似乎看到了前路所在。
“第二点,就是立威。”
林安搏单手一挥,儒雅之中竟多了几丝英武之气。
这些年来,他东游西荡的,四处逃逸,却也不是没有收获,不但看惯了民生艰苦,也看透了军人的本性。
军中强者为尊,大部分人都是不学无术的,将领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除了以大义驱驰、以利益牵引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以威严压服。
你比他强,什么都可以,比他们弱,那什么也别说了。
“立威这一点,将军其实已然在做了,但还不够。最好是在战阵之上搏得赫赫威名,盖压同侪。因信生爱,百胜不败……”
林安博斟酌着说辞:“岳元帅名声远播,实在是跟他这些年多胜少败,恢复实地有关。将军不妨也从这方面入手,有些时候无过就是有功。”
“不错。”
张南点头。
虽然是前身做下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汗颜。
话说杨再兴是很勇猛,但这些年来,却还真说不出打了什么可圈可点的胜仗。
他虽然杀了不少金兵金将,但是,手下的队伍也基本上打光了。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