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收手站起身来,扯过薄被,给王元化盖上,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痛了床上的病人。
他轻声呢喃道:“子玉我儿,这仇为父一定给你报了,过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就找个理由把下河村老老小小斩杀殆尽,定然不放过一鸡一犬。对了,还有那个你想要的青木之体女子,也一定捉拿回来,等你伤好了,怎么处置都成。”
“青云宗那些道士护卫不力,这时暂且用得着他们,不好翻脸,只能忍下。异日等到咱们事成,也不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他说了几句,就抬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眼中担忧心痛一扫而空,重新恢复从容冷漠。
侄儿自然不是真的侄儿。
表面上,王元化是他的侄儿,其实没人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儿子。
三十二岁那年,王通因为一场事故,被人伤到肾水,至此不能人道。对于这个早年阴差阳错生下来的私生子,自然是万分器重。
明面上是爱护亲戚,培养侄儿独当一面,暗地里,却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一个劲的护着宠着,也养成了王元化目中无人的性子。
在旁人看来,这种性格并不怎么好,但王通不觉得。
他认为,作为男子汉,就是要霸气,就是要目光远大,放眼天下。
王元化这种性格,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才是自己最好的继承人。
走出房门,王通转头望向空处,沉声问道:“旆阳道长还没有消息吗?”
“还在闭关之中。”
一个黑衣人影从廊柱后面一闪而出,躬身行礼答道。
这人行动起来象是一个纸人,落地无声,只要不认真看定了他,定然会将他忽略了过去,也不知是修行的什么功法,隐蔽性极好。
“嗯,也难怪,那日亭山三妖出手伏击,他能逃得一命回来也算是不错了。不用日夜盯着西厢宅园,没用的,那里不可能是旆阳道士闭关所在,他一定另寻他处养伤了。狡兔尚有三窟,涉及性命,这些道士比谁都怕死。”
王通思索了一下又道:“观风使那里有什么发现?”
黑衣人影脸上闪过佩服神色,恭敬回道:“伍先生说了,当天夜晚,就发现有青云飞剑破空而走,似乎是求援所用,不出意外的话,过不多久,青云宗定然会有人手前来,对于我们倒是好事。”
“好事,哼,也不见得。”王通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笑容,吩咐道:“旆阳道长伤势到底有多重,不要再去打探,去宝库中取三朵炎阳花送到西厢道童手上,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等他‘出关’”。
“是。”
黑衣人并不多言,只是躬身应是,身形晃了晃就消失不见,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王通继续前行,从四面八方就响起瑟瑟嗦嗦的声音。
画廊阴影处,假山背面,草从深处,花树旁边,就钻出一个个的精壮着甲汉子,一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手按兵器脚步整齐,簇拥着他向宅子外面行去。
看看就要出府,一个身着青紫罗裙的娇俏女子迎了上来敛衽一礼:“恭送叔父大人。”
女子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姣好细嫩,眉宇间隐隐带着丝丝贵气,不知为何,更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茫然和哀愁。
在她身后,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更是低着头,跟着一起行礼,不敢抬起脑袋。
“好好照看子玉,天气还有点闷热,不要让他长了褥疮。药材方面也不要吝惜,过一会,我会派人送来。
还有,求神拜佛的事情不要做了,他的伤没有大碍,过段时间请得高人出手,就会痊愈,你且安心就是。”
面对自己名义上的侄媳妇,真正的儿媳妇,王通眼中有着怜惜。难得的温和说了说话,交待了一些事情,点了点头,抬步上轿而去。
女人默然半晌,静静的看着县尊一行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府。
身后体型高挑的佩剑女子挑了挑细巧眉毛,细声问道:“小姐,事情不妙啊,县尊可能太过大意了,没有看得清楚明白。依我看来,姑爷这伤十分严重,死气深沉,伤的地方又十分尴尬,怕是会伤到根基,以后……要不要投书京城,请御医走上一趟,看看情况?”
“不用,山长水远的,有哪个御医会答应来此?爹爹的面子可不能随便拿来用。樱桃你有所不知,元化这伤可不是江湖手段,而是妖物出手……涉及到神灵妖怪的事情,非寻常医术能医好的……
千万不要传书进京,若是让府内知道成亲当晚,他不曾圆房就出征亭山,导致伤重不曾人事……爹爹说不得又会瞎起什么心思,到时反复无常,也不好处理。”
左舒轻蹙蛾眉叹息了一声,又道:“你说这几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白娘娘是不是真的神通广大、慈悲心肠啊?”
“应该是吧,我派人去往金溪、上林等地打探过,护佑百姓的事情确是真的。
而且,那女神似乎特别擅长医道,能生死人肉白骨……凡经她手的病人,无论任何疑难杂症,都是轻松治愈,是难得的大德神灵。
听说,钱家、王家和孙家都有难缠的病人被她座下神使医好了,并非虚言哄骗,而是真的显灵。”
说到这里,侍剑樱桃话语就有些迟疑,微微担忧的说道:“只不过,县尊大人和姑爷他们与四周神灵不太对付,这不,还要派兵讨伐东山龙神庙,小姐您是想着去求恳白娘娘吗?可真做不得的,事后不好收场。”
“这样啊,如果白娘娘是真的神通广大,又岂会畏惧区区捕头捕快。这一次田中虎带人前去,岂非笑话。
不用去管理会县尊大人到底与神灵有着什么说不开的恩怨,这事咱妇道人家的也管不着。等府内风声暂息,备好祭礼,我们去往东山一趟,求恳白娘娘大发慈悲。相公的伤说不得还得指望着她。”
侍郎家千金并不知道自家父亲为什么把自己嫁给一个县令的侄儿,她委屈过,痛哭过……
但怎么也没有办法,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本人却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尽管百般不满,但既然是嫁了,那嫁鸡随鸡,嫁狗得随狗,总得为相公多多谋划才是。
至不济得救回一条性命才行。
在左舒的心里,王元化家里人,尤其是县尊大人对待神灵的态度其实是不对的。
伐山破庙,宏扬王化,也得分清善神恶神,善妖恶妖,总不能一概对付。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