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彻在云歌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只有自己做恶人,那些人才会知道丑丫头到底有多好。
疾风安排人扎好了营帐。
过了两日,神色疲倦的哥舒翰出现在营帐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隐隐透着喜色。
疾风伸臂拦住他,问:“什么事?若是不要紧便不必惊动我们主子了。”
哥舒翰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疾风。
疾风眼珠转了转,嘻嘻一笑:“我说的主子包括我们家爷和大小姐。”
哥舒翰这才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那边请这位兄弟替我通传一下,就说族长奶奶求见云小姐。”
疾风见他态度足够谦恭,这才点了点头,“行,你等着,至于大小姐有没有空见你,那可就不好说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哥舒翰在八义村也是跺一脚地皮乱颤的人物,几曾被人这般轻瞧过?气得两胁生疼,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忍了气,垂首在营帐外等候。
等了大约一刻钟,疾风才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随意地拱一拱手:“我们爷说了,让你们族长过来吧!”
哥舒翰额头青筋直冒,两只拳头捏得咯吱吱直响。真想掉头拂袖而去,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真的负气走了,八义村已经看到的那一点点曙光也便沉寂到黑暗中去了!
不由想起这两日和族长奶奶以及族中举足轻重的那些人如火如荼的争论,大家虽然只有两种想法,却实实在在相左,他自己自然是想试一试,尽管成功失败都是五五之数,可总比眼看着八义村日渐式微束手无策要强吧?
意见相左的那一方,则认为他是拿人命去冒险,博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分明是嫌八义村人丁太兴旺了!
他至今仍忘不了那满含讥讽的眼神。
后来族长奶奶力排众议,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勉强将喷薄欲出的怒气压了下去,哥舒翰不卑不亢地道:“不知贵主人是哪位?能做得了云小姐的主么?”
疾风嘿嘿一笑:“我家爷就是南王。”
哥舒翰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行事这般张狂,原来竟是鼎鼎大名的嚣张王爷南宫彻!“好,麻烦小哥稍候,我这便去请族长奶奶。”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两个中年女子的搀扶下缓缓走近营帐范围,举目一看,两顶大小相差无几的大帐篷并排而立,中间却隔着一堆荆棘。都被几个小帐篷拱卫着。
其中一个大帐篷前点缀了几支野花,另一个大帐篷前则站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
哥舒翰在前面带路,一指那打瞌睡的年轻人把门的帐篷:“族长奶奶,这便是南王的帐篷了。因为孙儿是男子不好贸然拜访,故而来见的是南王。”
老妇人微微点头,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格外明亮,头上的银丝也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虽然只穿着粗布衣衫,拄着一根黄杨木的拐杖,却在矍铄只余透出几分精明干练,和旧居高位的端严。
搀扶着她的两个妇人年纪在五十左右,衣着朴素,头上别
无饰物,耳朵上也只戴着纯银耳环,看样子倒像是孀居之人。
老妇人停住脚步,示意哥舒翰上前交涉。
哥舒翰上前几步,拱手:“小哥,麻烦你通传一声,我家族长奶奶求见王爷和云小姐。”
连说了三遍,疾风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脑袋一点一点的,却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哥舒翰又羞又恼,悄悄回头看了一下族长奶奶,见她神色平静,越发觉得不安,第四次作揖的时候便运了几分内劲,一股绵柔内力,向着疾风推去。
疾风外松内紧,密切注意着哥舒翰的举动,已经加了防备,谁知那股大力涌来,还是忍不住踉跄几步,心中则在暗暗叫好,看人家的样子,举重若轻,可自己已经用了八分力!当下见好就收,又倒退几步化解了那虽然绵柔却令人难以招架的力道,伸手揉了揉眼睛,茫然道:“谁?怎么啦?”
哥舒翰便带了笑,又一拱手:“这位小哥,是我。”
“哦!”疾风这回带了几分郑重,还了礼,问,“族长奶奶到了?”
哥舒翰一侧身:“这便是族长奶奶。”
族长向着疾风略一点头。
疾风这一次不敢托大,规规矩矩行了晚辈之礼,然后毫无歉意地道歉:“这可对不住了,王爷等了许久,便说各位没有诚意,约着大小姐去散心了。”
哥舒翰接连受挫,又气又急,便有些按捺不住,刚要发作,背后传来族长威严而沉稳的声音:“翰儿,你的养气功夫全都白练了?”
哥舒翰谦恭地退到一旁。
族长便道:“我们有求于人,便该摆出求人的姿态。”然后对疾风道:“既然贵主人不在,老身便在这里等一等。”手拄拐杖,气定神闲,身姿挺拔如松。
便是她身边的两个妇人也都神色平静,毫无怨怼。
疾风暗暗赞服。
若是这样等了一刻钟两刻钟倒没什么,可这老族长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甚至还微合双眸,在那里养神。
她身边的两个妇人也一直保持着初来时的低眉顺眼。
哥舒翰却不免焦躁。
眼看得四个人从巳时等到了申末,太阳已经西斜,南宫彻和云歌仍旧未曾出现。
疾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老人家看起来至少都有八十岁了,调理人可也没这么调理的……
“族长奶奶,”哥舒翰满面羞愧,老人家九十高龄还要受这种挫辱,分明便是儿孙无能,越这么想越觉得南宫彻和云歌拿乔,不免有些忿然,“我看那二位未必是诚心要帮我们,您年事已高,不如先回去歇着,这里有孙儿守着便是……”
族长睁开眼睛,眸光严厉中带了几分失望,淡淡的道:“你若倦了,回去便是。老身倒觉得此处风光无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哥舒翰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只觉得无地自容。
族长身边那个身材略高一些的妇人便道:“你若无聊,便练练功,我瞧着,你最近功夫可没有什么长进。”
哥舒翰赧然退后,盘膝打坐。
很快,夜晚来临了。
疾风不免
忐忑起来,自家主子虽然行事怪诞,可也不会这样没谱,难道出什么事了?于是自作主张上前请族长一行人用些饮食。
族长微微一笑:“不必了。”
次日巳时末,南宫彻和云歌才回来,两人身上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灰扑扑,仿佛才从灰堆里爬出来似的。
一见了身姿笔挺的族长,南宫彻眼中掠过一抹讶色。老妇人发上衣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但面容却古井不波。
云歌更是吩咐:“九连环、玉玲珑,请这三位到我那里休息片刻,好好奉茶。”也不理南宫彻,径直进自己的帐篷,到小隔间里换衣梳洗。
南宫彻却对着疾风呲牙一笑。
疾风无端端打了个寒战,自家主子每次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是浴佛节,皇后娘娘要去进香,他在那些香烛上撒了一泡尿,还把皇后娘娘的礼服弄得千疮百孔;第二次是听说“龙须”可治百病,拔了皇上的胡子去给冷宫里久病的弃妃试药:……上上次是撕了圣旨;上次是打了大驸马,打大驸马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还把驸马给阉了,阉了也不算什么,还把大驸马和大公主身边的大太监嘴对屁股绑在一起……
这一次,他又做了什么?
云歌梳洗已毕,出来见族长和那两位妇人,九连环自作主张把哥舒翰也请了来。
云歌先给族长行了礼,请她上座。
族长推拒了,然后自我介绍:“老身娘家姓冯,夫家姓甘,如今*为八义村的族长,族人都称呼我甘奶奶。”
云歌微笑道:“甘奶奶,您是长者,上座是应该的。”
门帘呼啦一响,南宫彻闯了进来,大马金刀在正座上一坐,开始大言不惭:“有些人活了百八十年,年纪却都长在了狗身上,有些人哪怕只活了几天,也比泰山还重!”
哥舒翰捏紧了拳头。
甘奶奶淡淡一笑:“老身*居族长之位四十年,却始终不曾带领族人走向繁荣昌盛,的确无能。”
姿态放得很低。
南宫彻露出几分郑重之色,这老太太肯放弃脸面不要,说明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云歌轻轻摇头:“八义村的困境我已经知道了,来之前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来之后便明了了,只是事关重大,又太过匪夷所思,八义村未必会信。”
甘奶奶眸子雪亮:“云小姐,老身便是来试药的,”又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妇人,“这是我的两个孙媳。我们八义村多的便是寡妇。”语音虽铿然有力,却也无比怆然。
南宫彻撇了撇嘴:“这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甘奶奶认真的点头:“老身活了这么大年纪,岂会不懂这个道理?云小姐若能救了我们阖族,八义村上下愿意供小姐驱策!”
云歌却冷笑道:“甘奶奶,我心里是十分尊敬您的,您可能是当世女子第一人,可是这诺言可不是轻移能许的。跟着我便是将性命交给了我,可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我心情不好,想以杀人为乐,甚至要杀的人不是无辜便是八义村的村民,甘奶奶,您该当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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