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一手端着酒壶,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搭在膝盖处:“你见过长十余尺的的树可活活扭的弯曲?”
南羌拧眉,不明白南昭所言。南昭道:“长粗的树不易折,人秉性不易改。”
南昭顿了顿:“织儿沉稳聪慧,待有失规矩的人隐忍,并非柔弱。倒是你,成日上蹿下跳。”
南羌忽而想到一些什么,“阿姐,祖母说等父王回来要我去军中磨磨性子是真的吗?”
“军中军法森严,祖母怎么会让你去军中胡闹。你这性子,要是再不收敛,将你关在府中底下水房,好好反省反省。”
南羌后脊梁发寒,眼里微微依旧笑意盈盈。
南家水房是西北院地窖改成,内通水井,水房二丈高,水深至半丈有余。
据说七尺高的男儿,进入水房水也淹没到肩膀。人下去后,只能困在水中,没有干处。
南家有训,若南家子嗣有忤逆不孝者,枉顾律法者,滥杀无辜者……十罪犯其一,按罪轻重罚押进水房时日,重罪的,可关在水房数月,要是数月后,还有命出来,那便是造化。
府中水房,是当初老南淮王爷建的,为的就是警醒子孙后代。
南家水房建立后,南家子孙孝顺,一直无人踏足,但凡听水房二字都不由生寒。
南昭见南羌不说话,面色稍稍舒缓:“辛家的公子与织儿从小交好,你这回大闹县的生辰宴,织儿与那辛家公子也就难堪。”
南羌迟疑片刻:“那辛家的浑小子,论文胜不过织儿,论武胜不过我,又偏偏什么都一昧听他母亲勉音县主的,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这小子功利心太强,织儿也不见得与他有交好,不过是能在诗词说上几句话。”
南羌低头,有些愤懑:“何况织儿打小长得好看,那辛家的浑小子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那日,我听有人戏笑勉音县主,说织儿日后与她小儿结亲,与我南淮王府便是亲家,那勉音县主闻言就发怒,说织儿是没有名分的丫头,配不上她家小儿,言语里字字句句都是嫌弃。她还有脸嫌?”
南羌昂头喝了一壶酒。
南昭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语气有些寒意:“勉音县主当真这么说?”
南羌喝了一口酒,桃腮泛红。
“她区区县主,成日称自己是荣王嫡亲孙女,我大周谁不知晓,那荣王除了儿子多,这品德功勋样样都没有。这孙儿孙女遍地都是,她也有脸看不上我南淮王府。”
南昭将手中酒拿了下来,看南羌脸上还有些未消去的怒意。
南昭道:“我已经禀告祖母,吩咐府中下人,日后勉音县主辛家的宴邀,要不是公事,那一并回绝了。”
南羌忽而笑道:“还是阿姐疼我们。”
一阵凉风吹入,阵阵瑞香散入房中。
随着轻微关门声,一浅绿衣袂跨入门道,进入内室。
南羌托着下颚,见灵苏手上捧着册子进入房内。
灵苏推门进入时就闻到一阵桃花酒香,看南羌吃酒吃得有些面红,下意识看了一眼南昭。
见南昭神色,将册子放在桌面。不动声色轻轻关了门。
“阿姐,你说灵苏这丫头身手怎么比我还好。阿姐是不是偷偷私下教她不教我。”
南羌脑中晃着灵苏娇小凹凸有致身影,这么娇小的人,她却每回都被她钳制住。
“你真想学?”
南羌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咬了咬薄唇,指着那放在桌面上的册子:
“阿姐,这是什么?”
“阿爹想在军中组成一支骁骑兵,这是人选名单。”南昭面无神色。
南羌咧嘴,笑的意味深长:“阿姐,你知不知道母妃要父王在军中替你选夫婿的事,我看着并非是什么骁骑兵名单,而是阿姐选夫君的名单啊。”
南昭扒开南羌搭在肩上的小手:“吃酒吃醉了就回去歇着,别在这说胡话。”
“我哪有胡说。阿姐总不是真不嫁人了吧。”
“祖母说,南家女子若是遇不上如意郎君,不嫁也无妨。”南昭剑眉舒展,语态轻快。
南羌一双清眸倏尔变得狡诈:“那阿姐心中的如意郎君,是怎样的?”
南昭凝着从窗外打进来的银白月色,窗台下茶几插着一朵白花。
“自然是有鸿鹄之志,胸怀远策,纵情铁马金戈,长驱沙场,能有一人敌万军之勇,又有纵横捭阖之术,不失忠义之志的男儿。”
南羌蹙眉:“这样的男儿真的有吗?”
倏尔南羌点了点头:“父王便好像是如此。这样的男儿,阿姐,大周怕是难寻第二人了。”
随后南羌又罢了罢手:“父王好像也比不上阿姐所说的那样。”
南昭秀眉扬了扬:“寻不到,那我就成为那样的女子。”
南羌喝了不少桃花酒入肚,迷糊点了点头:“阿姐日后要真是能出征,羌儿一定随阿姐一同去。”
南羌说完趴在桌面上,手中酒壶滚落在地。
南羌时有时无的喃喃自语,南昭拿过一件薄衾替南羌盖上。
南昭披上薄纱,开了门窗,门外阵阵瑞香与屋内桃花酒香混合消散。
南昭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月光将身影拉长。
随后,南昭拿着酒壶,一扬裙摆,半躺在长廊上,翘着二郎腿,提起酒壶,将酒壶里的酒水倒入喉中。
哐当一声,酒壶落地摔个稀巴烂,南昭抄起一把玄铁重剑,一身薄衣在银白无无垠月色下起剑练武,灵苏倚在长廊下,身姿挺拔,面色沉凝,目光炯炯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