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剑在剑滩之上一连碰撞数十次,均是“海上生明月”的剑路,二人的剑法早已融会贯通,纳入自身宝剑之中,只见点点火花四溅,照耀出两名剑客冰冷的脸。
剑与剑有所不同,三十招之后,牛锋的霖雨微微一抖,好似细雨落地,发出清幽空灵的响声。
他的剑招陡变,从“海上生明月”,变成了“独上西楼”。
此剑法一往无前,牛锋浑身裹着剑意,高处不胜寒,竟是比方横的微霜,更加寒冷。
这种冷,更显萧瑟肃杀,是心中的一种凄凉,比寒霜更冷,更加防不胜防。
方横面无表情,他不比牛锋,渤海剑这十八年来只练了“海上生明月”。此时他长剑斜斜递出,宛如一弯如勾的残月。
一众剑客瞧着方横的剑意,无不面色惊异。
剑招还是“海上生明月”的剑招,可剑意却在弹指之间变了。
变的比“独上西楼”更加孤寂,更加愁苦。
牛锋蹙眉,手中的“独上西楼”只使了十招,便不得不再次变化,他怕自己若是继续使下去,会被方横的剑意彻底牵引,再也没了主见。
霖雨剑身嗡鸣,好似黄河在咆哮翻涌。
此剑路名为“九曲黄河”,剑招曲折绵长,一旦使出,气势立刻变得雄伟磅礴,好似那黄河真的在剑中展开,裹挟着泥沙,涌向天地间任何不知天高地厚的事物。
洛春风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天涯剑派中竞争激烈,他本以为自己知道牛锋的底细,可瞧着他眼下的剑招,终于还是有些低估。
小小年纪就会三路渤海剑,这似乎是比自己还有方横更加了得的天才。
可若果真如此,掌门还会那么后悔吗?
洛春风想着,不禁有些失神。
方横瞧着黄河涌来,却还是那般如铁石般沉稳坚毅,无动于衷。
月色微凉,大海广阔幽深,这是方横此刻的剑。
他的剑冷的透彻,好似深海之中散发的九幽寒气,又仿佛是月宫中的冷寂。
黄河可以吞没一切,却偏偏吞不掉明月和大海。
方横手中微霜在身前画下一个井字,这口井就仿佛黑洞一般,顿时吞没了九曲黄河。
牛锋面色不禁骇然,手中的剑光也忽的暗淡下来。
咬住舌尖,他吞下一口精血,手中那把霖雨不断刺出,宛如大雨瓢泼,尽数洒在方横眼中。
方横神情诧异,这样的剑法不似渤海剑,他竟是从未瞧见过。
洛春风忽的恍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这是牛锋自剑痕中悟出的新剑路,虽然还很稚嫩,可渤海剑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出过新剑路了?
他这样的天资,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彻底将此剑路完善。
瞧着漫天大雨,方横一剑横斩,睥睨霸道如帝王扫荡世间污浊。
一道夺目剑光亮起,众人不禁眯起眼睛,唯独一只猫,漫不经心的睁开双眸,平静的瞧着。
这是李家的剑法,也是一统天下的剑法。
一剑斩出,大雨始霁。
牛锋喘着粗气,他纵然天纵之资,从剑痕中领悟了不起的剑法,可又如何能够跟李家的剑法相提并论?
低头看去,前胸处有一处划痕,却并未砍伤自己。
四周因为剑气而飞扬起来的金色沙子也慢慢落下,重新化为那一道道亘古长存的剑痕。
牛锋握剑的手微微抖动,可他并不不甘心,还只是一个少年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退为何物。
他还有力气,体内的真气依旧充沛,仅仅只是棋差一招,还并不能让他甘愿认输。
抬起头来,牛锋手中剑光亮起,又是一轮冷月袭来。
方横脸上微微挂着笑意,倒像是从牛锋身上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
微霜一横,周遭的金色沙子逼退,只见他周身真气弥漫,有莫名的势逐渐在剑滩之上凝聚。
海面顿时一片死寂,仿佛再无潮涨潮落的规矩。
牛锋莫名有种惊怖,转头看向死寂的海面,总觉得海水之下,全是剑气。
他突然意识到不妙,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刻分了心?!
想要转过头来,却听得浪涛阵阵,在自己耳边嘶吼。
这种感觉诡异到了极点,明明海上无波,那浪涛声又是从何而来?
牛锋终于转过了头。
他看到白色的浪花朝自己袭来,在这浪花之中,还倒映着银色月光。
他很快就看清,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把剑。
一把叫做“微霜”的剑。
“你输了。”
方横的语气平淡,彻底打破了牛锋眼中一切的幻象。微霜剑就在自己鼻前不到两寸,剑身微寒,却让他冷的彻骨。
“这就是借势。”牛锋喃喃道。
听到此话,周遭剑客无比变色。
方横才十八岁,难道已经踏足一流?
洛春风忽的哈哈一笑:“想不到方兄也能一窥借势之妙了。”
他一直没有收回青簪,说话间,剑意弥漫,沙滩礁石之中的寄居蟹纷纷爬出,朝着远处逃避。
莫名的感觉再度在众人心中弥漫,说不清道不明。
方横忽的扭头看向大海,海浪不知何时在倒退,露出了满地的泥泞。
这些湿润的泥沙之中,剑痕清晰可见。
方横看的却不是剑痕,纵然这剑痕再神奇,可他早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他看的是那海浪。
海浪本不该退去,他的势可没有散掉。
再度看向洛春风,方横不由心中忌惮。
陈大庆不禁面色古怪,他有个一流境界的爹,自然家学深厚,知道此情此景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太妙啊。”陈大庆喃喃自语,再也不敢高声呼喝。
“怎么了?”李幽妍担忧的转过头。
“方兄要输?”聂铮也道。
陈大庆叹息一声:“他二人都想借势海浪,可洛春风后来居上,直接抢了老方的势。”
“这说明什么?”李幽妍蹙眉。
“老方对借势的领悟不及洛春风,”陈大庆面色凝重道:“老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刚刚及冠底蕴不够,肯定比不过洛春风这个老男人。”
“所以,真的会输?”聂铮不禁道。
“虽不能说绝对,但多半不是洛春风的对手。”
李幽妍膝盖上,李灵麒扭过头看向陈大庆。
想不到你一个实力平平的粗人,倒是懂得挺多。
不过,有句话你却说错了。
他二人终究只是二流境界,借势无法长久,方横这小子会用朕的家传剑法,只要小心谨慎些,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