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早晨不比城市,拥有着另一种意义上的喧闹感。
中原真姬是被帐篷外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仰面躺在睡袋里,无意识地踢了一下腿,想要活动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但睡袋阻碍了她的动作,让中原真姬闭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串不悦的哼唧声。
听到动静,窝在边上的太宰治瞥了一眼连睡觉都不太老实的真姬。
呲——
一声撕裂的声音。
在太宰治仿佛看傻子的目光里,中原真姬在半睡半醒中用出了异能力,一脚把睡袋踹出了一个大洞。嫩生生的脚丫从睡袋里伸出来,在清晨略低的温度里蜷了一下足尖,然后毫不留恋地又缩回睡袋。
脱了裤子那什么。
说得就是她了。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中原真姬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在睡袋里像个毛毛虫一样蠕动了片刻,蜷着身体,将右手搭在颊边。
她虚握成拳的右手收紧了一些,仿佛在确认着掌心里的东西是否还在。但不管怎么看,真姬的手心里都是空无一物。
“…嗯?”中原真姬察觉到异样,迷糊着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我手里的东西呢?
赭发少女猛地弹坐起身,慌乱地在睡袋边翻找起来。
太宰治从软垫上爬起来,悠闲地来到中原真姬面前,还心机地晃了一下自己蓬松好吸的大尾巴。
“喵~”
“…啊,太宰喵。”真姬愣愣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恍然地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哪里?狼毒呢?嗯?我刚刚在干嘛…完蛋,我的脑子要变成电子计算器了。”
还只有一个功能——记忆清除。
和也你起来了么,真姬?
中原真姬精神一震,立刻回话。
真姬醒啦。
太宰和也那边没声音了,真姬也不急着要个回信,她抻了两下僵住的肩膀。锈住的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随即就是浑身肌肉松懈下来的舒适感。
虽然她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肌肉。
中原真姬揉揉自己的脸蛋,一低头,跟睡袋下方的那个大洞对上‘视线’。
…………?
真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试探着,把自己的脚从那个大洞里伸出去,又缩回来,并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三四次,然后她得出了结论。
“啊,这个不是我做的诶。”
极其理直气壮的语气,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一般。
“不是我心虚哦,是这个大洞太骚了,它诱惑我…”说着,中原真姬随手抓住看热闹的猫猫,试图将猫塞进洞里,把睡袋的大窟窿塞住。
太宰治有一瞬间怀疑狼毒的精神冲击是不是造成了什么后遗症,让这丫头的脑仁飞出去了。
恰好此时,帐篷的门帘被太宰和也掀开。鸢发少年保持着一手掀帘,一手端盆的动作,与真姬对视着停在原地。
半晌。
太宰和也“先来洗洗脸?”
“……我错了。”
睡袋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趁着真姬洗脸的功夫,太宰和也把坏掉的睡袋简单收拾了一下,往收纳袋里塞。
真姬话说,昨晚上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太宰和也装袋的动作顿了一下。
和也你在找蓝波的路上被狼毒暗算,在我的支援下打败他之后救回了蓝波,在返回营地时因为体力不支昏睡在路边,目前是这个解释方案。
和也因为有库洛姆在边上证言,确定你身上有狼毒的幻术残留,所以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说法。
真姬诶…听起来挺靠谱的,虽然我对自己怎么打败狼毒这事毫无印象。是你出手了么,和也。
和也姑且当做是这样吧。
太宰和也瞥了一眼蹲在一边打哈切的太宰治。
他怀疑这件事里有这人的影子,但没有证据。
真姬姑且…
中原真姬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抹干脸上的水珠。
和也感觉你现在的心情很好。
“我好像做了个梦。”
捏着毛巾,中原真姬低声说道。
太宰和也没有开口警醒她忘记在内线里说话这事,安静地倾听着对方的叙述。他的指尖微动,用幻术遮掩住帐篷内的说话声。
“我记不清自己梦到什么啦,但是总觉得有谁像这样,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了,超安心的。”真姬搂住自己,兴奋地扭了扭身体。
“不仅疲劳全消,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再单挑一次洛夫克拉夫特,根本不带怂的。”
…总之先排除太宰治。
太宰和也想。
只要想象一下太宰治慈父般地拥抱真姬,他就有种生理上的不适感。那个人简直和‘父亲’这个属性天然不协调,放在一起不亚于往水里丢钠块。
那会是母亲么?
——因狼毒的精神攻击而惊醒,干脆出手反杀,这种事一听就很有中原中也的感觉。
“和也,我饿了!”
“…去吃点东西吧,正好笹川她们刚准备好食物。我先出去了,替换的衣服放在那边的收纳箱里。”
“那我换个衣服就出去。”
太宰和也点点头,掀帘出去了。太宰治点着爪垫,一步三晃地跟着钻出帐篷。
在出去之前,鸢色的猫猫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呆立在原地的真姬。
赭发少女注视着自己的掌心,像是在回味着一般,将手紧握成拳抵在唇边。她的脸上挂着过于沉静恍惚的笑容,看起来很不‘中原’,反而有些‘太宰’。
“…麻麻。”
孩子气的称呼方式。
就算对那短暂的梦境没有任何记忆,但她的灵魂依旧残留着如同被浸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仿佛她曾被母亲珍爱地拥入怀中。
我爱您,我无比敬爱您。
太宰治被烫到了,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尾巴炸成了一根棒槌。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情感,也失去了所有的欲望。
没有濒死的人,会对人生的三大欲求产生欲念。而不凑巧,太宰治在生前的最后几年里,一直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他残存的余生,只剩下了‘拯救挚友’这一个执念。除此之外,不论是进食、休息、娱乐,还是身体上的愉悦,对他来说都近乎吸引力全无。
但是…如果将时间一点点回溯,倒转到天空澄澈、青蓝如宝石的少年时代,彼时的他并不是这副模样。
‘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句话并不适合他们这群游走在黑暗世界中的年轻人。但比起已经长成大人的他们,少年们确实要更加青涩、纯粹。
渴望死亡、但依旧希望能触碰到生命意义的太宰治。
并非纯粹的人类,始终走在探寻过往这条路上的中原中也。
他们于青之时代相遇,冲过了风暴,淌过能将横滨淹没的血河。太宰治见证了中原中也那蛮不讲理的强横,而中原中也见识到了太宰治的智多近妖。
没有比对方更合适、用起来更顺手的搭档了。
而且——
“这家伙,脸还不错啊。”
作为异性,像仇人一样争吵的少年少女们,脑海里偶尔会闪过这种念头。
没人知道里世界最凶的双黑是怎么吵着吵着亲到一起,又一路打架到床上的。等中原中也回过神的时候,尾崎红叶已经在提刀砍太宰治的路上了。
在窘迫之余,重力使小姐甚至有过很危险的想法‘就这么过一辈子,好像也还行?’
像这种社会,要找个差不多的男性过日子也挺难的。反正太宰这家伙最狗也就这样了,难道还能更狗?
‘享受’着比隔壁最多收敛了百分之五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天真地这样想着。
“为什么你只是看着,中也!”
“你说的太对了,太宰。”中原中也被他提醒了一嘴,立刻鼓掌相庆。
“喂!你还不跑快点,体术训练是被狗吃了么?”
“被中也吃了——唔哦!”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去死吧,给我死个一百遍!!谁是狗啊!?”
“什么,中也你要跟我殉情?”
——并不是没有可以被称之为‘快乐’的回忆。
但名为‘太宰治’的男人,是不是命中注定要失去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呢?
十六岁那年,他在混乱血腥中拿到了‘书’。在记忆的冲刷下,即使他从始至终都能认清自我,但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一定也被改变了。
本质上不属于他的执念,没日没夜的工作,虚弱病痛的身体,无意义的苟活…到了最后,太宰治的心已经先他的生命一步枯萎。
他不再想着“刚刚那一下我还以为会死”,脑袋里只剩下了“我为什么还没有死”这一个念头。
——你在努力什么呢,中也。
他本来能够理解,但对死亡的渴望、对生的疲惫,让他拒绝去理解。
——不觉得很无聊么?不觉得很没有意义么?
——我不需要你救,不,说到底…你的‘救’才是在‘杀害’我。
——拜托了,让我独自一人迎来那仅有一次的死亡吧。
而此时此刻,太宰治读出了这女孩心底灼热的敬爱与依恋。
他的大脑在不断地提醒他,这个女孩是大蛞蝓生下来的小蛞蝓。如果定语再准确一些…这是自己跟蛞蝓的孩子。就算放眼在万千平行世界,这孩子也是特殊且珍贵的存在。
排斥。
无聊。
这两个词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中原真姬,你能理解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么?你能意识到不管有多少的借口,你的双亲都是选择了自己的信念,转而抛弃了你吗?
和也(私聊)……太宰,先生?
树荫下,太宰和也错愕地注视着外表无害的太宰治。那顶着猫咪身躯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深色的眼瞳仿佛枯萎的秋叶。
但太宰和也不会看错,这个一向平静无波,连进行最轻快的表演时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男人…似乎正在为了某些事物而恼火。
即使只有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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