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是恶梦。
似乎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父亲走了的那一年。
母亲将十三岁的莎华牵到我的面前,神色凝重:“曼殊,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妹妹。”
第二天,母亲就失踪了,留下了一间屋子和父亲欠下的一屁股的债。
我不知道是怎么捱过那段岁月的,只觉得每一天都如昨夜的梦一样,行走在冰天雪地之间。
雪覆盖了一地,我拉着莎华一点点地往前走,莎华说她冷,我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地脱下来穿上她瘦小的身体上,最后终于还是抱起她,往似乎很遥远的一缕灯光奔去。
这个梦,在穿越之前,几乎天天都在做,雪地会消失,场景会转变,有时候会是一扇扇的窗子,我一个人不停地爬窗,却总没没办法爬出那些屋子。有时候就是一个站台,荒山野岭的站台,我站在那里,等着列车,可是列车轰鸣而至,却总在我跨出步子时飞驰而过。但我从没有梦见过昨天的情景,雪地过后,我拉着莎华的手站在了那惨黄的灯光下,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我转过身来,他在笑,他在轻轻地说:“曼殊,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鱼惊恐地摇着我:“小姐,醒醒,醒醒啊。”
她竟然没穿平时的那套衣服,而是穿着一套简单的女仆装束。
“小鱼,你这是……”我指了指她身上那一套看起来十分土气的裙衫,“这是谁的啊?”
“小姐,你快起床吧,我们今天要出去挣银子呢。”
什么,挣钱?什么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妾要出门自己挣钱了?
难道韩几花了一万两后破产了?早知道会破产干嘛还要那么任性地为两个人赎身呢?
“蓝铃姐说,这是兰阁的规矩。兰阁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吃白食,都要自食其力,自已养活自己。”小鱼一本正经,“小姐,你的针钱活又不好,不过你放心,小鱼已经会绣花了,可以做些香囊什么的去卖,我们俩不会被赶出去的。”
这小姑娘,真是善良,竟然还安慰起我的。
不过仔细一想,我在这大宋可能真是无用之人。我的西医知识,完全无用武之力,大宋的男大夫都不会给病人动手术,更不要说我这个女人,还是从青楼出来的女人。
小鱼说,韩几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自己去购买需要的原材料,但我们俩从此的伙食费就得自己去交给蓝铃,每人每天一两银了。
抢钱啊,我和小鱼都是吃得很少的那种,两个人加起来也不用一两啊。
和小鱼在大街了走了许久,终于买齐了小鱼要用的针线布料,小鱼算了算,说过几天我们把做好的香囊拿去卖就可以挣到一两银子了。
那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天的费用罢了。
看来,只靠小鱼一个人挣钱,我们俩迟早有一天会被兰阁禁吃的。
可是我又能去做什么呢?我一心一意想要做的事不过是追随着我的男神。都怪这该死的韩几,让我突然间有了如此尴尬的身份,我又如何去追随我的男神,为他付出一切而不悔呢?
“小姐,我们的五十两还有二十两了。”小鱼把那钱袋拎了一拎,好像只要一拎一抖,钱袋里的钱就会多出来一样。
“我们,不是还有一百两私房钱的吗?”我突然想起来,为了能跟着我的男神一起去凤翔,我早早地就开始存钱了,存到最后竟然有了一百两之多,便交与小鱼去钱庄换了银票。
“那张银票被韩公子收了。他说那是你嫁到他的嫁妆。”
什么歪理,韩几,你竟卑鄙到如此程度,竟能吞掉我的一百两?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有一百两的啊?”
“小姐,你忘记了,那天,我怕你不带小鱼一起过来,去求你,你说你可以用那一百两为我赎身,我想,就是那时被蓝铃姐听到告诉韩公子的吧。”
想想极有可能,这个蓝铃不知道中了韩几什么邪了,对韩几的话是言听计从,就是韩几没有吩咐,只要是对韩几有利的事情她也会做得滴水一漏,让你除了佩服她的忠心外,无语可以来形容你的心情。
“小姐,你要相信我啊。”小鱼一脸的恐慌,“那一百两真的是被韩公子拿走了。小鱼不敢欺瞒。”
我点了点头,坐到了古琴前,手放在弦上,心却乱得不能拔出一个音来。
小鱼很自觉地将那二十两银子放在我的床头,退了出去。
“小鱼……”
“小姐,怎么啦?”
“如烟和小红他们想到什么事做了吗?”
小鱼的眼神突然蒙上了一层薄雾:“小姐,我回来时遇到小红,她说,韩公子不让她家小姐出去抛头露面,怕那些登徒浪子打她的主意,让她好生在家养着,只要偶尔地为韩公子磨磨墨弹弹曲就行了。”
o,shit!
"藕榭?”小鱼睁大她那又细细的眼睛,“小姐你要去藕榭吗?我听说,韩公子现在正在藕榭听如烟姑娘弹琴呢。”小鱼说完,又朝四周看了看,把声音压低,悄悄地问我:“小姐,你是不是想去找韩公子讲理去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也许你可以学着如烟姑娘对韩公子温柔一些,也许我们也能像如烟姑娘一样享受特权了。”
温柔,要我苏曼殊对一个破坏我的好事的无耻男人温柔,送我一间兰阁我都不会去做。那个韩几,做事如此不公,一样会遇到一个收拾他的女人的。
“我才不去什么藕榭,我要再去市集转转,看看有什么银子可挣。小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撑起我们俩的家的。”
这话好生熟悉。对,在母亲离开后,苏莎华就是这样对着我说的。那时候,我逃学去大街上发传单,苏莎华和我的高中老师在一群色迷迷的男人中将我拉了出去,她扑进我的怀里,然后抬起她的泪光闪烁的眼睛,对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撑起我们俩的家的。”
或许就是因为苏莎华的这句话,我才有勇气半工半读拿到了医学院的学士学位,也才会在苏莎华任性妄为时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依着她,直到,她终于用一把冰冷的匕首将我送到了这个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一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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