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是永远不会太平的,哪怕是临近年节的关头,有人心慌着急,有人满心城府算计,真正欢喜的只是那些下人们,且只是那些远离权力斗争漩涡的打杂的下人们。
特别,越临近年节,东宫的人变得就越不好过了。每年皆如此,今年更甚之。
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或许,可以认为,东宫和其他宫里的人,恰恰相反,在这里,只有下人们不好过,皇后、严锦溪,还是平常时候那个皇后、平时那个严锦溪,冷漠又淡然,好似永远都不关心世事人情一般。
她还是那个她,与平常无差别。
或者说,她他们的太子殿下在与不在,对于皇后娘娘来说,都没差别,以往在的时候,哪怕同桌吃年夜饭,也不会抬头看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东宫的下人们,特别是那些在东宫做了许多年事的老人儿们,她们对于这种事都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今年来了些新人,不明情况的,在底下窃窃私语。
在梅园修剪梅花挂红灯笼的几个丫鬟和内监们,此时就在谈论着皇后与太子以及皇上的事。
虽说谈论天子、谈论储君,以及皇后,应该是什么不被允许,或不符合礼制的事,但在东宫讨论这些事,却是不怎么受限制的。
前些年之所以很少有人谈,是因为这几年东宫没来新人,而那些老人儿旧人儿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翻来覆去说过了说够了,根本没气什么值得再拿出来说的事。
今年来了些新人,东宫这些陈年旧事对于她们来说,全都是新鲜又稀奇的事,听闻皇后是个温柔贤惠、端庄大方的女子,说母仪天下,绝不为过。
可当到了东宫,且留在东宫做事之后,她们才突然听说,皇后娘娘最是冷漠寡情,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从来不放在心上,更有人言,皇后娘娘曾对皇上说过,太子殿下怎么样,她都不会在乎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还活着,怎么样都行。
哪里有这样做母亲的?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好,甚至都不祈愿自己的儿子健康长乐,唯一的希望……或者都不能说这是希望,应该是……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活着……
不说放眼整个华胤,至少在曜京及京畿地区,这个要求或者....希望?都是极容易达成的,就别说身为太子的宗政华殊了。
只是这些丫鬟们似乎忘了,皇宫中的波云诡谲,丝毫不输真正的战场上的厮杀。
太子——拥有这个身份的人,肯定不会饿死,病死的也很少几乎没有,但是在后宫以及朝堂算计中“意外”去世的呢?
想想以往,一目了然……
在这华胤王朝,又有多少个太子活到了登基大典那天呢?更别说之前还有位皇帝,在登基大典之日,由于“兴奋过度”暴毙而亡了。
所以在皇宫之中,朝堂之上,活着真的不容易啊,特别是拥有宗政华殊那样身份的人——太子,真真儿是个人人都会眼红的位置,为了得到它,太多阴谋算计与不择手段,连血都看不见,人就没了。
且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做尽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的人,败则遗臭万年使够人唾弃,成则名留青史供后辈敬仰。
根本....就没有人还会记得,死去的那个“太子”。
“活着,其实……,也不怎么容易啊。”严锦溪听完身边宫女的汇报,悠悠然说了这么一句,她面色轻松平静似丝毫未受那些谈论的影响。
对于严锦溪的反应,宫女也见怪不怪了,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也就不觉得疑惑与不解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严锦溪一句,道:“娘娘,那几个宫女是今年新来的,和着嚼舌根的几个内监却都是些旧人了,需要警告他们一下么?”
旧人谈旧事,总喜欢添油加醋乱说一通,那几个内监平日里可不见得有那么多话说,想必是几个新来的宫女长的俏丽说话动听,又缠着他们要听那些年那些事,他们一时有了成就感,便越发夸张肆无忌惮起来。
作为唯一一个打小就跟在严小姐身边,后有跟着严皇后进宫来的宫女,她是这宫中最了解严锦溪的人了。因为不管是严小姐也好,还是严皇后也罢,都是她的主子,都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儿。
让人说皇后冷漠寡情,她却不这么觉着,跟着严锦溪在宫里生活了二十余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活着,也许真的是最好最美丽的祈愿了。她们不敢奢求太多。
更何况,娘娘为了生殿下,半条命都丢了,自那以后身子愈发不好,最近半夜还总听她咳嗽,她也不敢问....
且殿下不也一样....冷漠么?
哪怕是娘娘先对他冷漠对他无情不管不问的,可怀胎十月丢了半条命把他生下来的也是娘娘啊。她是永远都站在严锦溪这一边的。
在她心里,或许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严锦溪好的人了。
“他们爱说就说去吧,难得今年这会子又有人儿想听了。”严锦溪微微笑着回道。
她每回让晨雁听到这些闲话,都一定要给她听,又不是为了听她打小报告的,只不过是听听“自己”的闲话,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罢了。
别人讲的闲话,主角是她。
但在她听来,也不过是别人的闲话罢了。
或者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就是那些个宫女内监们说她的闲话,晨雁如今再跟她讲宫女内监们的闲话,她听的不是他们讲了自己什么,而只是他们做了什么。
也是听闲话啊……
无聊的时候听听,偶尔笑一笑,倒也不错。
“娘娘就是太过人善,他们欺负娘娘您性子软,就总比胡说八道,若放在别的宫里,他们敢?若是容禧……”
说道容禧宫,晨雁立马住了嘴,干嘛偏偏拿容贵妃举例子呢,真该打!晨雁低下头去。
严锦溪拨弄着亭边梅花枝头的淡红花蕊,笑了笑,“你说的没错啊,若是在容禧宫,容妹妹定然不允许这样的下人存在。”
你说的没错啊,并非讽刺也不是不悦,只是想告诉晨雁,她说的并没有什么错,可以继续说下去的。
晨雁了然,是啊,容禧宫那个泼辣任性的女人,她家娘娘还没有放在眼里呢。只是……谁又被她放在眼里了呢?
想了想,似乎没有。
她对谁都不在乎,甚至是自己,她对所有她关心的人都只有一个要求或者说祈愿,那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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