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这样,一出口就是恶毒的言语,赵洁站稳身子,望着她说道:“我受了很重的伤,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而且我伤在头部失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前不久我才记了起来。”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冯兰若心里反而更加难过,她捂着耳朵不愿听:“你还回来做什么?记起那些又做什么?记得你曾经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吗!”
“我回来,是还你自由的。”说出这一句话,他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冯兰若静了静,捂着耳朵的手松开,突然有些委屈:“他们趁你不在,软禁生身母亲,简直大逆不道,你回来了也好,你回来我就能搬回王府去住了。”
赵洁闭了闭眼睛,当初儿子们之所以会将冯兰若送到西郊,必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不会干涉,更何况如今平南王府内一片祥和,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他怎会允许她回去破坏这一切。
冯兰若转过身往屋里走,大声喊道:“小雀,快给我收拾东西,咱们搬回王府去。”
她才抬步,手臂便被人抓住,赵洁道:“你先别急,你能否搬回王府,要问过儿子们,我已经不是平南王府的当家人了,如今的平南王另有其人,我不能坏了规矩。”
冯兰若回过身蹙眉瞪着他:“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是尊长,是老王爷,如今还要被儿子摆布不成?你说一句让我回去,他们谁敢不听?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我……”
她话说了一半,心里头梗了一下:“是你不想让我回去?”
“西郊清静,利于你养病……”
“我没病!”冯兰若怒吼了他一句,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孤零零在西郊而不管不顾?
“你一走就是三年,人人都说你死了,你既死了,为何又要回来?你回不回来又什么区别,我还不是要被软禁在此?你回来有什么用!”
“你先冷静一点,我来见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听他说这话,她嗤笑了声:“你死而复生,来见我只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若是没有,是不是就不会来见我了?”
冯兰若觉得很可笑,她以为赵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她,曾经这个男人总是无条件追随着她,他的目光总是落到她身上、他的脚步总是朝她而行、他的所有心思都是关于她。
而此刻他说什么?来见她,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冯兰若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她握起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哭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怎么能忘了我,你欠我的那么多,怎么能忘?我落到今日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谁允许你忘记的!”
“兰若……”
“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凭什么你说忘就忘,说想起来就想起来?凭什么你说失踪就失踪,想回来就回来?”
“兰若,你冷静点。”
冯兰若继续捶打着他:“我没办法冷静!你今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毫无征兆,我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是不是你做的错事太多,阎王都不肯收你?”
赵洁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要这么失控,重重吐了口气说道:“兰若,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鬼话,你想……”冯兰若的神情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赵洁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半步,认真说道:“我们和离,我还你自由,你一直想要的自由。”
这次她听清楚了,他要跟她和离,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谬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你要跟我和离?你疯了吗?”
“我很冷静,也很认真,为了一己私欲把你拘在我身边,三十年了,你都不曾真正快活过,我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从前的恩恩怨怨我不愿再提,总归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和离,从此两不相欠。”
他的话音才落,她的巴掌就扇了过来,冯兰若望着自己红红的手掌心愣住了,她听到了最荒谬的话,于是做了最荒谬的举动,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掺杂着恐慌和愤怒。
赵洁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她,反而说道:“我知道,一个耳光不足以弥补我对你的亏欠,和离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签字画押,咱们两个便再无关系了。”
“你是认真的吗?”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明明是在给他机会,这么多年,她何曾给过他机会,都是他一直追着她啊,可是这一刻,她希望他只是说说而已。
但事与愿违,赵洁点了点头:“认真的。”
“你滚!滚出去!”她再一次失控,整整三年,他失踪了三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奇迹生还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与她和离?“说什么放我自由,我看分明是你的鬼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女人的感知总是这么准,她不相信赵洁对她的感情说没就没了,除非是外头有人了。
赵洁拧了拧眉:“就算没有旁人,咱们也过不下去了不是吗?”
“就算?”她大惊失色:“你果然是外头有人了!”
与他成婚三十载,她从未想过有这样一日,他连个妾室都没有,竟然会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赵洁不会说谎,也不愿对她说谎,轻声说道:“我的命是她救的,当时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第一眼她就在我身边,遇见她之后我才明白,过去的三十年不过是我的执念,苦了你也苦了我自己,不知道此时悔悟会不会太晚,但我想,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错?你从前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移情别恋了再拿错误掩盖自己的劣根性,赵洁,认识你几十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赵洁任她如何责骂,都没有辩解一句,他今日来西郊,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当年孰是孰非,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且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不知是否和三年前的失忆有关。
“你怎么不说话?没想到你也是喜新厌旧之人,你想把我踢走,然后把位置腾给别人是吧?我告诉你休想!”冯兰若转身进了屋子,拿起杯子想要喝口茶,却发现茶早已凉透,她气地将杯子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了他的脚边。
赵洁站在原地,不明白她为何生这样大的气,“嫁我非你所愿,且这些年你也一直不开心,我们和离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吧?”
“好事?若三十年前你说一句不必嫁了,我定会对你感恩戴德,可是他死了!被你活活逼死了!如今我一无所有,你想跟我和离,你亏心不亏心?”
原来是担心这个,赵洁也进了屋子,与她解释道:“你放心,不管咱们关系如何,你都是几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他们不会亏待了你,哪怕咱们和离,你还是可以继续住在西郊,或者孩子们同意,你也可以回平南王府住着。”
“回平南王府?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冯兰若嗤笑了声。
赵洁叹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如何还能生活在汴京,住在王府?”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咱们和离后,我便离开,平南王府的老王爷早在三年前就在战场上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冯兰若身子一个踉跄:“你要离开?舍弃汴京的荣华富贵离开?为了一个女人?”
“不只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也不愿再待在汴京。”
“屁话!”冯兰若忍不住爆了粗口,面前这个男人爱了她三十年,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抛下富贵荣华、抛下发妻、抛弃汴京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女人?
“我的去留无关紧要,这是和离书。”说着,赵洁从口袋里掏出一物。
明晃晃的大字很是晃眼,冯兰若转过目光冷冷说道:“我不会和离的。”
“为何?”赵洁疑惑道。
只听她冷兮兮笑道:“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害我与心爱之人天人永隔,你还想获得幸福?还想与你爱的人在一起?”
“兰若,咱们之间一定要互相伤害吗?”
“是!你害我到如此地步,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冯兰若朝他怒吼,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爱上别人了,他竟然爱上别人了。
既如此,她不会让他好过,绝不会!
赵洁抚了抚额,在来之前,他料想过她会冷言相向,可他没想到她会坚决不和离,她不愿嫁他,一直渴望着自由,他来还她自己,她却不要了。
“看来今日你很不冷静,那我改日再与你谈吧。”
他转身欲走,冯兰若另一个茶杯又扔了过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救了你,你报恩便是,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爱她,你只是感激她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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