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合安苑出来,清芷心中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压着,无法喘息。
大哥哥谢江译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他一生中规中矩,虽没有什么大才能,但从未嫉妒过才华出众的弟弟,对底下的一种弟弟妹妹们都很和善友好。
二哥哥谢江谦虽容易受其母左右,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本身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且自从娶了安然后,受妻子的影响,比之前更加上进温和了。
两位哥哥都是看着清芷长大,在清芷前十六年人生中,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暖中,也有两位兄长的一份。
日渐西斜,傍晚的风有些凉意,清芷抬眸往前望了眼,三哥哥谢江诚正迎面走来。
“自己一个人回来的?用过饭了吗?”谢江诚笑着上前。
清芷迎着落日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抬起手挡了挡,三哥哥的面容才清晰了些,嫁人生子这么多年,她与三哥哥从未生疏过,每次见面,仿佛还是从前在谢府时的模样。
她浅浅一笑:“在合安苑陪老太太吃过了。”
谢江诚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你自己?”
“怎么?我自己就不能陪老太太用饭了?”
“不是,就挺意外的。”谢江诚欣慰道:“芷儿长大了。”
清芷突然鼻子一酸,故作生气:“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三哥哥还说这样的话。”
“做了母亲也还是我妹妹,在我看来,你与儿时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没两样。”
“三哥哥……”清芷睁大了眼睛,望向渐渐昏暗的天空,眼睛里有些酸涩。
谢江诚这才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太对,拧眉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清芷没说话,他又急道:“是老太太又说什么了,还是跟临之闹矛盾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不开口,我就去找临之问清楚。”
“不是的。”清芷拦住了他,与他说道:“就是很久没跟三哥哥说说话了。”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正好我最近又搜集了一些有趣的话本子,你带回去看吧。”
清芷跟着他去了书房,三哥哥的书房,从前她是常来的,三哥哥甚至还专门给她留了个小角落摆放她爱读的话本子,那些被人称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闲书,与三哥哥的书房格格不入,可他从未嫌弃过,还时常主动为清芷搜罗,乐此不疲。
只不过清芷嫁出去后,那块安静的小角落如今是温婉的专属了,还挂上了三哥哥亲手为温婉画的肖像,画中的人儿优雅娴静、含情脉脉,是温婉弹琴的样子。
谢江诚拿出话本子递给她:“婉儿都看完了,说这几本好看,你也拿去瞧瞧。”
清芷接过收好,淡笑道:“从前婉儿可不爱看这些。”
“那还不是被你带坏了。”谢江诚无奈笑道。
使女来送了点心和茶水,清芷才意识到什么,问道:“三哥哥还没用饭吧?”
“在国子监简单吃了一点,现下也不饿了。”
清芷知道他们这些人,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有时候赵初临也会在枢府将就吃些,可他总说堂厨做的饭菜不可口,要不是太饿实在难以下咽,往往回府后再让厨房做些。
清芷道:“吃饭可不能将就,再让厨房做几个菜送过来吧,正好我有点事想跟兄长说。”
只是清芷还没等出去吩咐,远远就见温婉来了,她笑了笑:“还是婉儿心疼你,已经让厨房做好饭菜送来了。”
谢江诚抻头一看,温婉就瞧见了他:“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吃饭,早知清芷也在,我就让厨房多备一些了。”
清芷见她迈台阶,连忙扶了扶:“我已经吃过了,倒是你,听说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温婉怀这个孩子比怀凤哥儿时辛苦一些,总是没有胃口,饿倒是会饿,就是见什么都不想吃,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难伺候,可那能怎么办,是真的吃不下啊。
清芷扶她进屋,言道:“南兴街新开了几家酒楼,改日咱们去转转?”
温婉知道她是想法子让自己多吃点东西,也不愿拂她的好意,点头道:“行,兴许就有合胃口的呢。”
娘子和妹妹都如此关心自己,谢江诚心满意足地坐下用饭,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问清芷:“你方才说有事要跟我说?”
温婉也把目光投向清芷,见她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是有关我阿娘……她之所以难产而亡,兴许真是有人暗害,且这人很有可能是大伯母向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温婉和谢江诚都是震惊不已,彼此互望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清芷苦笑了下:“查来查去,到头来还是查到自家人身上,纵然与大伯父、大伯母没多少感情,但到底也是一家人,还有大哥哥和二哥哥……我不能毫无顾忌,但若凶手真是她,难道我又能放任不管,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谢江诚冷静了下,拍了拍清芷的肩膀,坚定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但你既然这样说了,必是心中确定或是有很大的把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连生母的大仇都置之不理,谈何孝道?”
“兄长是这样想的?”清芷眼圈泛红,紧咬下唇。
“你说是来问我意见,但我想你心中早有答案,你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梅小娘的事,你从未放下过,我知道你重感情,顾虑大哥和二哥,但若真是大伯母毒害了小娘,她也应该接受她该有的惩罚,你放心,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是你永远的后盾。”
温婉也握住清芷的手说道:“不必顾虑我们,其实二舅舅和官人最近一直在考虑两房分府别住的事,只不过时机未到,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和大房就彻底分开了,纵然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分开后,很多事情就不会牵扯那么深了,你明白的。”
“又要分府别住?老太太如何肯依?”老太太如今这把年纪,估计更是不会同意分府了。
“你三哥哥已有主意,你放心便是。”
清芷心情舒缓了些,好似无论何时何地,三哥哥和温婉都会在她身后,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无所依,但她其实何其幸运,从小到大,都有兄长爱护疼惜。
“好,那便趁着这段时间,让王爷再仔细查一查,若是误会更好,若不是,她总要付出些代价的,等分府别住后,我再把此事挑明。”
清芷不愿冤枉了向氏,她倒情愿这是一场误会,但赵初临顺着已有线索越往下查,似乎越认证了向氏的可疑,毕竟当年不明不白死了好几个使女嬷嬷,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向氏一个妇人家就算有再大的能耐,在赵初临这些人面前,有些手段还是显得过于小儿科。
清芷偶尔会去谢府看望一下老太太,比起从前老太太根本不把清芷放眼里、甚至彼此有些仇视的阶段,如今这样相互利用的相处模式,更让清芷自在些。
老太太如今也开始把对谢清蕊的关心慢慢转移到清芷身上,不过清芷早已不需要了。
四月初,靖安王府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朋友——言韵儿。
她从西京带来了许多当地特产,听说林意儿不在府上,还颇为遗憾道:“这可真是不巧,这次大概是见不上面了。”
清芷笑着招呼她进屋,一边说道:“再有一两个月也就该回来了,你多待一段时间就是了。”
言韵儿淡笑了笑,轻声道:“等他出来,我们就走了。”
清芷眼睫一颤,不知不觉两年了,魏文禹当年被其父牵连,在狱中关了两年,这个月就该出来了。
当年英国公府一案,轰动整个汴京,一品国公府说倒就倒了,那个人人称赞的魏大姑娘,自缢而死,死后尽是满身骂名,如果不是言韵儿的到来,清芷都不知道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恍惚间还觉得,那是昨日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可还愿跟我离开?”
清芷望着言韵儿有些不安的模样,惊觉两年时间,这个姑娘变化了不少,从前被魏文禹偏爱时的有恃无恐,如今也会不安与忐忑了。
清芷想了想,言道:“模样嘛,大概是有些变化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在那种地方待了两年,怎能一点变化也无?但你担心他不愿跟你离开,想来是多虑了,魏公子待你的情意若这么容易改变,又怎值得你等他这两年?”
这两年,正是一个姑娘最不能耽搁的两年,言韵儿今年该有二十二岁了,想来言氏族老这两年没少催她嫁人,但她还是遵守承诺等了,她等的何止两年,是赌上了她的一生。
言韵儿苦笑了声:“其实哪怕我知道他不怪我,但我心里仍然会有不安,当年之事毕竟因我而起。”
“你是因为太在乎他了,可你也要对他有信心,他曾亲口说过不怪你,必是心中真实所想,英国公府是咎由自取,与你何干?你如今想再多也没用,索性他过几日就出来了,你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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