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固执的表情，老冯气乐了，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的风裹挟着一块水泥砖冲破玻璃门落在门里面。
老冯端着紫砂小茶壶的手悬在嘴边没动，他问：“大龙？”
王大龙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人扔砖头进来，然后玻璃蛛网般碎裂，门外的人看不见了。
他问老冯：“给你的？”
老冯嘴一歪：“给你的。”
“吴振宇？”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对视一眼，王大龙追出屋外。五个门脸儿的前面，有一个可疑的背影。
王大龙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那人猛地一回头，亮出了手里的另一块水泥砖。就要拍向王大龙头上。
王大龙噔噔噔噔倒退了几步转身就跑。水泥砖落到他脚边。他奋力往前跑，后面的脚步声却越追越清晰。怎么办？！
情急之中王大龙推开了一扇大门，发现院墙不高，他又跃过院子跳到下一个院子里，溜进屋。
房间里面几大排狗笼子中间，有个老太太搬着一盆狗食往笼子里的狗食碗里添料。看见翻墙进来的王大龙，她指了指最后一排最下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蒙着棉被的笼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王大龙钻了进去，又关好了门。老太太若无其事地继续喂狗。
那个人追进来环视了一圈问老太太：“刚进来那个胖子呢？”
“不知道。”老太太眼皮都不撩。
五十平米的房子里养了两百多条狗，辛骚臭味直冲脑子，王大龙蜷在狗笼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捏着鼻子转了一圈，匆匆走出了房间。
又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听不见别的脚步声。王大龙才打开笼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克制不住呕了几下，老太太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问：“你是谁？”
“大娘，这是哪？”王大龙反问她。
“这儿是我家。”老太太说。
“您家养这么多狗？”
“嗯。都是些没人要的流浪狗。”
王大龙打量着老太太和她的狗狗们。笼子里的狗们也打量着他。有的冲他低吠，有的安静地流着口水看着。有一条鼻子陷在脸里面的大头黑狗，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走过去对它说：“嗨，你好。”
狗睁开眼看着它。
“您今年多少岁了？”王大龙问老太太。
“71。”老太太回答。
“哦。”王大龙伸手穿过笼子的缝隙去摸黑狗的前爪，黑狗拿起爪，也来够王大龙的手。
“是啊，我太老了。我死了以后，也不知道这些毛孩子们该怎么办。”老太太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
“您的子女们住的远吗？”王大龙随口问。
“我就一个人，没有子女。”老太太回答。
王大龙仔细看向这位老人，她正弓着腰往狗食碗里添一些棕色的颗粒。裸露的手背皮肤上有大片大片的老年斑。满头银发扎了一条细细的辫子背在背后。
“我帮你看看去，那人应该走了。”老太太添完了最后一把狗粮，对王大龙说。
“好。谢谢您。”王大龙说。他的眼光跟着老太太的背影走出了房间，老太太打开院里的另一扇门，从里面叫出来一个大约十五六的姑娘，说屋里有泡面，饿了自己吃。然后走出门外。
王大龙看着那个小姑娘，她实在是瘦，干瘪的脸完全没有一丝青春的气息，看了甚至叫人害怕。
那姑娘也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里，老太太走进来关上门，对王大龙说：“应该是走了，瞧不见人影。”
王大龙指着小姑娘问：“她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王大龙问那姑娘说：“你是谁？”
姑娘低下头说：“我有罪。我是个罪人。”就闭上了嘴。
王大龙疑惑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说：“这姑娘和你一样，跳墙进来的。别的我也不知道。”
王大龙走到姑娘面前，姑娘实在是瘦，应该修身版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硬是被穿出了松垮垮的效果。
“你饿吗？”王大龙问。
“我有罪，有罪的人不能吃饭。”姑娘说。
“你有什么罪？”王大龙探究着她的眼眸，应该不是智障。
“我偷钱。”
“偷了多少？”王大龙问。
“三张一百的。”
“后来还了吗？”王大龙又问。
“还了。”
“还了就好了呀。然后呢？有没有在偷过？”王大龙继续问。
“没有。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再打我了，求求你。”
她的精神状况有点问题。王大龙心想。
“你家在哪？叔叔送你回去。”王大龙说。
“不！”听到“回家”这两个字那姑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王大龙追问。
“我不要回家。我怕。”
“怕什么？”王大龙又追问。
“恶魔已经吃了我爸妈，我怕它会吃了我。”
“什么？”王大龙继续追问。
“一个特别贪财的恶魔，特别爱吃和他一样贪财的人类。我爸妈就是被它吃掉了。”
“谁告诉你的？”王大龙步步紧逼。
“长老说的。我就是想替爸妈赎罪，但我实在太饿了，就偷了别人三百块钱溜出去买吃的。”
“长老？”
“嗯。”
“元辰甲？”
“叔叔，你也是大长老的信徒？太好了！求求您回去和大长老说句好话，我再也不敢偷钱了，我再也不敢逃跑了，我要回去，回去继续为家人赎罪。”姑娘殷切地看着王大龙。
王大龙轻轻地揺了揺头，说：“对不起啊，我不认识谁是大长老。”
那姑娘的眼神马上黯淡了下去。刚刚燃起的生命之光似乎瞬间就油尽灯枯。
元辰甲？原来你是这样的元辰甲？王大龙默默地想着。
姑娘要退回房间时，王大龙忽然说：“还记得你是从哪跑出来的吗？也许叔叔能带你回去。”
“好。”那姑娘又开心了起来，对着王大龙微笑，那是一个属于骨架标本的微笑，王大龙看着她的脸，怎么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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