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命

  西平市离洮阳县四百公里,二嫂是个农村女人,没进过城,当然不可能进城。

  不过镇子上的邮电局就有公用电话。

  二嫂到了镇上,直奔邮电局,手里握个号码,站在排队打电话的人群中,时不时看一眼手心,这摆明了的,不是给阎西山,就是给他的情妇打电话。

  现在的电话,只要区号不一样就是长途,长途一分钟2块钱,简直是一分一秒的烧钱。洮阳和西平市是两个区号,当然是长途。

  二嫂的嗓门比破锣还打,打通了电话,立刻就是一句:“喂,盐关小学吗,我找胡小眉老师。”

  居然是胡小眉?

  “胡老师,两万块太少了,我们不满意,我们还要再要两万块?”扯着嗓门,二嫂说。

  她乱摁了几下,电话是免提,陈美兰站在远处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女人高声问:“美兰再嫁了?嫁哪儿啦?”

  二嫂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当然是嫁城里了。当初我家建军可是把你们捉奸在床过的,是你哭着求着要我们帮你的忙,你要不再给我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盐关小学闹你,说你不要脸,当娼.妇……喂,喂?”

  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二嫂还在对着盲音一通喂喂喂。

  喂了半天,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连骂带催,她才嗷的一声:“两块钱呀,够称三斤鸡蛋糕了,这胡小眉不是坑人吗?害我三斤鸡蛋糕就听了个闷响。”

  居然是胡小眉,陈美兰虽说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

  胡小眉,盐关小学的老师,还是陈美兰在盐关村时,相处的很不错的朋友。

  她将来还会是盐关小学的优秀教师,以及,上辈子,胡小眉后来确实嫁给了阎西山,后来俩人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俩人也再见面,那时陈美兰已经是首富夫人了,胡小眉还特意赌咒发誓,说自己是在陈美兰跟阎西山离婚后才交往的。

  而且,当时的阎西山因为煤矿透水已经落迫,给抓监狱里了。

  胡小眉哭哭啼啼找到她,想让她出钱从监狱里把阎西山给捞出来。

  陈美兰是自打阎西山踢过招娣,骂招娣是赔钱货的时候,就当他是个死人了,至于胡小眉,要不是看在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优秀教师,也是自己老相识的份儿上,压根儿就不会见她,听她居然是来为阎西山要钱的,当时喊来保安,就让保安把胡小眉给请走了。

  人民教师嫁暴发户没什么,但人民教师当小三,这纯属思想品德败坏吧,陈美兰怎么觉得,这事儿自己也应该管一管?

  不过胡小眉跟阎西山曾经被二哥捉奸在床过,正好就可以解释二嫂为什么怕她嫁进城里了。

  她是怕她要再嫁进城里,遇到盐关村的熟人,揭穿她和二哥捣的鬼吧。

  很好,她正愁自己进了城没钱过日子了,那就先从二哥二嫂手里收债吧。

  转身先行离开,陈美兰先称了一斤刚刚出炉的鸡蛋糕。

  如今的鸡蛋都是土鸡蛋,牛奶也是浓浓的纯牛奶,这鸡蛋糕奶味道浓郁,味道香甜,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皮酥瓤子松软,一口一个简直吃不够。

  吃着鸡蛋糕,她比二嫂提前大概十来分钟,走路回村子。

  正在路上走着,半路冲出一辆摩托车来,车上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眉眼生的很帅气,笑起来也很明朗的男人。

  这人正是吕靖宇。

  也是陈美兰上辈子的第二任丈夫。

  在刚看到的一刹那,陈美兰乍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辈子两个前夫,一个是西平市有名的暴发户,另一个则是西平市将来的首富。

  西平市人提起她,谁不说她天生旺夫命?

  不过她早就把阎西山给忘了,对吕靖宇很陌生得很,因为刚结婚的两年还好,能天天见着面,但后来她在家料理孩子,当家庭主妇,他在外忙事业,俩人就越走越远了。

  房子倒是越住越大,越住越豪华,可家里也越来越空荡,越来越冷。

  在外有人问起,吕靖宇是这样介绍她的:“我爱人是个农村妇女,原来长的挺漂亮,但年龄大了,不善打扮,也就那样儿。她勤劳朴实,会持家,就是大家所谓的黄脸婆吧,但我对她满心敬重,因为她是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多动听的一句话,把她贬的一无是处,把自己的道德标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谁听了,不夸吕靖宇是个好男人?

  但陈美兰看着电视里的吕靖宇,当时就当这个男人也死了。

  “美兰,我今天听说你嫁人了?”摩托车突突突,吕靖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嫁城里了,嫁了一个公安。”陈美兰忍着怦怦跳的心,平静的说。

  对方将来会是西平市首富,开发的楼盘不计其数,会让她住遍西平市每个角落的豪华大宅和别墅,但她不稀罕了,她要过另外一种日子。

  “公安挺好,不过我听说那个公安自己有俩个孩子,你再带一个,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吧。”吕靖宇又说。

  “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过。”陈美兰坦然的说。

  快走两步,她把将来的西平市首富给甩远了。

  上辈子,他虽说没像别的有钱人一样,私生子情妇一大堆。

  但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土气又俗气的黄脸婆。

  他只记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可不会记得他多少次事业上的重大转折点,她出的点子帮他渡过的生死难关,也不记得他在外忙碌时,她在家里照料三个孩子有多辛苦。

  这辈子,愿他前程似锦吧。

  才到村口,穿着粉红色纱裙的招娣像个小公主一样,已经在跳跃起舞了。

  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女孩像颗炮弹一样,扑进了陈美兰的怀里。

  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先给妈妈一个满怀的抱,突然回头,捡起一颗石头,就朝着后面的银宝砸了过去,呲牙裂嘴:“可看看吧,我妈妈才没丢下我一个走,她又回来,她肯定会带我走的。”

  她早晨不告而别,招娣以为她是悄悄离开了呢,看把孩子给吓的。

  后面一群孩子脸上簌簌的,看陈美兰一脸凶煞的盯着他们,转身,野狗似的全钻林了里去了。

  招娣连着妈妈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像只花蝴蝶。

  “来,吃鸡蛋糕,妈答应你的鸡蛋糕,买回来啦。”捧出鸡蛋糕,陈美兰笑着说。

  荒唐啊,上辈子,就因为吕靖宇说两家的孩子不好磨合,她居然把招娣留在娘家整整三个月,她还记得自己接到招娣时,孩子怀里抱的那些干透了的鸡蛋糕,混脸惊瑟,又喜极而泣,扑到她怀里的样子。

  鸡蛋糕的香味是那么的馥郁浓烈,村里的孩子都想抢,想偷她的鸡蛋糕吃,但她就像一只狼崽子一样,谁抢就跟谁拼命,护着一袋鸡蛋糕,直到妈妈回来。

  她的馋病,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妈,鸡蛋糕果然比辣条好吃。”招娣咬了一大口,顿时一声惊呼。

  这一口,孩子值了,她的口腔和内心都充盈着满满的满足。

  妈妈在后面慢慢走,她在前面飞奔,轻跃的像只小蝴蝶一样。

  两个表姐看着她,羡慕的直咬牙,等陈美兰一人给了一枚鸡蛋糕,俩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招娣去玩儿了。

  北方农村,到了盛夏七月,烈阳成了个火球,当空曝晒,各种庄稼迅速成熟,人们从月明星稀忙到日上三竿,草草吃两口,再埋头到地里,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了。

  且不说陈德功俩口子要干两家子的活儿,就更累了。

  看美兰进了糜田,正在闷头割糜子的周巧芳笑着说:“咱们美兰马上又要嫁人了,不准再干活儿,回家休息两天,养养皮肤,你这趟是回城,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你土气。”

  看小姑子长的多漂亮,那阎西山居然不要她了,瞎了他的狗眼吧。

  周巧芳要把小姑子将养的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还是嫁个公安,重回盐关村,让他狗日的阎西山后悔。

  陈建功也说:“这田里没啥需要你忙的,去,回家歇着去。”

  陈美兰自顾自拿起镰刀,却开始割糜子了。

  边割,她边笑着说:“大哥,咱家当初盖新房,是我还在城里的时候掏钱盖的,我二哥一直没盖新房,心里估计不高兴吧,他没跟你说过啥?”

  陈德功的脸本就给太阳晒成了紫红色,脸一沉,又黑又红:“你帮大哥盖房子就已经够辛苦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二哥又不是你亲哥,你给他盖的啥房子。他要为了这个不高兴,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是啊,你帮我们盖房子是天大的情份,那钱我们早晚要还你,你二嫂要再嚷嚷,我帮你骂她。”大嫂接过话茬说。

  陈美兰淡淡的说:“我在二嫂的衣箱里发现过一万块钱,今儿去赶集,正好碰上她在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听起来,二哥二嫂是跟阎西山,还有阎西山的情妇一起算计了我。”

  陈美兰话还没说完,陈德功立刻说:“你的意思是你二哥只是假装自己被阎西山打了,其实压根儿没被打,他还在装病?这不可能,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不是?

  大哥当然不相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他们虽不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堂房,一个爷爷的子孙,老二怎么可能干这种坑人的事。

  大哥为人老实,不肯相信。

  但周巧芳却想起二嫂的金手镯,银宝脚上的小皮鞋来,心头却蓦然窜起一腾火来,拿着把镰刀,直奔二哥家。

  进了门,周巧芳虎虎生威,直奔衣箱,哐哐两把砸了锁头。

  且不说躺在炕上装病的二哥被吓的跳了起来,还想阻拦,大嫂已经从板箱里翻出一沓子的大团结来了。

  这还不算,大团结里头还夹着一张折子,打开一看,大嫂顿时目瞪口呆,上面的数额是9700。

  一家子靠天吃饭的农民,怎么攒出这么多钱的。

  紧跟着大哥也进门了,正好撞上二哥陈德军给吓的跳到了地上,抖的像筛糠一样,见大哥提着镰刀进门,夺腿就跑。

  陈德功手里提着一把镰刀,看陈德军跑了出去,也追出去了。

  当初,要不是老二说自己给阎西山找的人打坏了腰子,美兰也吓坏了,选择了忍气吞声,陈德功能善罢干休,叫阎西山好过?

  能不帮美兰再争点钱回来?

  这都几个月了?

  美兰,他们俩口子,就连他们家的金宝,今年才十二,肩膀都磨破了,天天在家干农活,帮老二俩口子收庄稼,麦子收完收糜子,糜子收完还要收洋芋,收苦荞。

  合着他们俩口子是收了阎西山的钱,把亲妹妹给坑了呀。

  老二媳妇就算了,又蠢又泼,不明事理,是个泼妇。

  老二个老实人,怎么能干这种事,陈德功今天不放他的血,就不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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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兰:开始收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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