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染不明所以,沈修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嘴快一步先行应下。
事已至此,他不好再改变,只是冷了脸色,拉着洛染嘱咐了些东西。
她这才知晓这风清公主虽然还是公主的身份,地位却十分低下,皇上此番明显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洛染刚刚便是已经答应,如今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沈修御有些担心,想要跟着去瞧一瞧,被洛染拦住。
她月前的任性行为本就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如今集古斋生意正是红火之时,引起旁人嫉妒十分正常,她有信心熬过这一道坎。
“好啦好啦,若是我撑不下去,去找若母妃帮忙便是。”
宫中还有一座大靠山,沈修御这才算是放心了些,将洛染送进了那冷宫中。
冷宫不负它的名号,果然较外边冷上许多,不仅仅是温度,更是心。
一路走过去,路边的人目光皆是漠然,丝毫没有将目光落在洛染身上,偶然有人抬头也是没有丝毫情绪。
走到那风清公主的住所前面,却是见一个嬷嬷将一个大盆子放到她的面前。
那盆子里足有三四十件衣服,重锦绣金的布料,拿起那盆子是很重的。
风清公主刚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嬷嬷给她派活计还是谨慎忐忑的。
数年间嬷嬷日日前来,这些表面的功夫早已演的疲乏了,直直便将那盆放到风清公主手中,不料这回那盆却是直接掉在了地下,摔的个畅快淋漓,盆中衣服四散在地上,雕金画银的衣服染了灰尘,落得尘泥,却无人去捡。
嬷嬷与风清公主两两相看,却无人去捡那落在地上的衣裳,嬷嬷伸伸手,指着那衣服,对风清公主道:
“劳烦姑娘捡起这衣裳,去洗了吧,照例后天给主子们送去。”
只是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主,骨子里还有身为公主的骄傲,一些小打小闹便是算了,如今却要让她如同奴婢一般给别人洗衣服!
风清公主没有弯下身子去捡那衣服,相反是不再搭理嬷嬷,直直回了屋子里,徒留嬷嬷一人在风中凌乱。
嬷嬷什么也没说,就让那盆衣服扔在地上,直直去寻了小太监来,路上不免一番添油加醋贬损了一番风清公主,等小太监到了风清公主院子时,已经火冒三丈了。
小太监领着三五个粗使婆子并着七八个宫女太监,一路直直寻着风清公主的院子便冲来。天气渐热,园子里翠柳繁花,百花开到极盛,却渐渐有颓唐之势。
群鸟归林,各处神鸦啊啊有声。落霞漫天,如浸如染,绚红如血,时值黄昏,起了微微的东风,吹在人身上颇有几分凉意。
洛染摇着扇子,散步至风清公主的院门前,忽听到里面吵嚷打闹的声音,一片喧哗。
院中两个粗使婆子死死按着风清公主,一个宫女一手抬起风清公主的脸,一手狠攥着她的头发,直将那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抓的露出里面白白的头皮。
风清公主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有了一个鲜红的掌印,红的鲜红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洛染见到这里不想管是不行了,只得抬脚进了院子。却看那风清公主已经受不住,呜呼哀哉的便晕了过去,任凭身旁的宫女如何悲怆哀切也唤不醒。
那宫女见唤不醒风清公主,便索性膝行三两步,直直朝洛染过来,口中凄凄切切。
知道这风清公主在这里的地位,她也是心疼得紧,不过是前人做错的事情,为何要她来承担。
洛染无奈,只好命太监将风清公主送到自己的院子,自己先照顾着。
洛染院子里,她此刻正躺在洛染的床上。风清公主垂着眼,浓密的眼睫印下的阴影掩盖了眸中的神色,她很安静地靠在洛染怀里,一动不动。
洛染将她放到床上,想转身替她煮些药去,却被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洛染诧异回头,竟见她眸子里微微漾着水光,神态半醉半醒,嘴角含着凄楚无比的笑容,让人一看便会心疼入骨。
“陪我说会儿话吧,我这具身子我自个儿明白。”
她的语气很轻,很柔仿佛一阵寒风刮在人的身体里,一瞬间寒彻入骨,再想去找时,那风却又已经散的无影无踪了。洛染无奈,只得坐在床畔陪着她,转身唤了宫女去端药来。
她与这风清公主不过是第一日相识,却已经被她这虚弱的状态弄得有些心软,洛染本就是感性之人,美人柔弱受欺,她心中也疼得紧。
这几日她便是一直陪着风清公主,有洛染在,那些嬷嬷和宫女不敢上赶着来欺负,倒是让她难得地清净。
或许是许久没有人对风清公主如此,又或许是因为她身子已经弱的像一阵风,所以对于洛染倒是格外的信任。
六月天已燥热起来,所幸昨夜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枝头刚开盛的花朵不知打落多少,花蕊委地,粉瓣纷散,雨后的空气清洁馨香,一大清早,倒使人心头舒畅。
风清公主高举着双手,用力把竹帘卷得高些,回头笑的温柔:
“趁着日头还没上来,赶紧叫屋里透透气,省的里头尽只闷热了。”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湿漉漉的小竹篓站侍着,桌上放着各色小小的果盘,白瓷的,粉彩的,水晶的,八角的,葵瓣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宫女拢着袖子把各种还沾着水珠的果子一一往盘子上摆,抬头咧嘴笑道:
“昨夜那雨下的可真吓人,呼啦啦的,跟鞭子板子抽打似的,我听着那水声落地,心里都一颤一颤的。”这一日,洛染刚出屋门便见她大晚上不睡觉,巴巴的站在院子里看星子。
“你不要命了,这样的天气里,站在这风头上吹着?”
洛染开口唤她,风清公主这才觉得背心里寒嗖嗖的,手足早已冻得冰凉,只说道:
“我见一天的好星光,一时就看住了。”
洛染说:“星星有什么好看,再站一会儿,看不冻破你的皮。”
风清公主也觉着是冻着了,跟她回到屋里,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阵子,方觉得缓过来。
风清公主先自睡了,不一会儿便听她呼吸均停,显是睡得熟了。火盆里的炭火燃着,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