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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明月落处是我乡

  王泥鳅领着秦枫与袁逢进入马市,里头马匹所剩不多,人也不是很多,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商贩在卖马。

  王泥鳅挠了挠头,以往的马市都是最热闹的地方,那些个江湖侠客最喜欢的地方,就算买不了,能饱一饱眼福也是不错的,毕竟谁心底不喜欢策马江湖的快意风流。

  秦枫倒是不在意,有马买就可以了,管他那么多,生拉硬拽着抬不动步子的袁逢,寻了一个瞧着顺眼的马商,上前问道:“老板,你这马怎么卖?”

  马商也是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来做买卖,本就没抱着能把生意做成的心态来的,立即是笑脸相迎回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也不敢欺瞒公子,所卖之马都是一些下等马,一匹八十两银子。”

  秦枫摸了摸下巴略做思考,露出难为脸色,也不开口说话,马商做生意走南闯北多年,一眼就瞧出了年轻人的心思,“公子是认为下等马不值这个银钱,那就一匹六十两如何,今天头次开张,就当是卖个交情,等以后来了好马,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袁逢一旁心里暗喜,本以为会花个四五百两银子,现在两匹马只要一百二两,自己的家底不会被掏空,而且还会剩下很多,倒也是乐见其成,

  王泥鳅也觉得这个价格挺好,就算是下等马,一匹才六十两可以算是贱卖了,一匹马养成所用的各项支出差不多也是这么多银钱,可以说是非常物有所值。

  秦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说道:“一匹五十两如何,我们身上的银钱不多,就只剩下一百两,不多也不少,我们现在着急赶路。”

  马商看着三个年轻人问道:“你们可是要往南赶去?”

  秦枫不明觉厉,看到马商异样的脸色,还是点点头。

  马商爽朗一笑说道:“都是我大秦的好男儿,若是要往南赶去,我一介商贾未能上马握刀,去南关为大秦御敌,少了些大秦男儿意气,实属憾事,我送你们三匹马赶路,不收银钱,就当是我为大秦所尽的绵薄之力!”

  南关战事已起,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也听得一些风声,马市的冷清也是因为官府将市面上的马匹全部买了去,送与战场上那些生死不知的年轻人,让他们可以更好杀敌,可以多一些活命的机会,那些人年轻人是为他们而去的沙场,理所应当是该为他们做一些事,哪怕只是一点也行。

  秦枫摇摇头,抱拳躬身,“我们并非是要往南赶路,而是要北上,小子愧对了先生一番心意。”

  马商摆了摆手,自己一介布衣商贾,一生都是最低贱的下九流,如何称得上先生二字,叹了一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送就是送,不收银钱,你们挑三匹马去吧。”

  秦枫挑了两匹马出栏,袁逢没有犹豫掏出一百六十两交到马商的手中,抱拳躬身说道:“先生莫要推辞,我家公子向北而去,并非是贪生怕死!”

  马商看着三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一百六十两银子,不由得摇头一笑,若是自己年轻几岁该是多好,心底里头很想去看一看南关的风沙,哪怕只是站在城头看一眼,一眼就好……

  秦枫牵着马走在最前头,没有看繁华的街景一眼,这个平时话多的年轻人极为罕见的沉默不语,就那样走在最前头。

  袁逢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也不想去看懂,他只知道,选择去做的事情就没有理由回头,王泥鳅也是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一言不发静静跟在两个年轻人后头。

  三人回到客栈,有一群人围在客栈门口,石解挡在客栈门口,上来一个就把一个往外丢,没有一点留情,不让一个人进到客栈里头。

  在外头还有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可以说是把这一片围得水泄不通,秦枫将马匹交到袁逢手中,挤进了人群当中。

  秦枫看到为首的是一个又哭又闹的中年妇女,直接躺在客栈前撒泼打滚,好像有天大的冤屈一样,又看到常于乐身后的两个孩童缩了缩身子,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找了人群中的一个年长老妪笑问道:“奶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呀?瞧着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老妪见到有人搭话,本就喜欢说话的老人瞧着年轻人的大笑脸,还算是个俊哥儿模样,立即开口说道:“那个婆娘可是一点都不委屈,这说来就话长了。”

  “您挑简短的说,这件事的主要原因是啥就行。”秦枫低头哈腰,满脸笑容。

  老妪捋了捋思绪说道:“那婆娘算是客栈里头两个孩子的亲戚,说来两个孩子也是苦,父亲在他们还未出生时就死在边关沙场,母亲生下两个孩子后就撒手人寰。”

  老妪叹了一声继而说道:“前面的婆娘的相公是两个孩子的叔父,见其幼小可怜,就带回家里抚养,可惜是个怕婆娘的主,两个孩子在家里头就经常受欺负,每天饭都是吃不饱,瘦骨嶙峋的,他也不敢吱声,每月军官府的抚恤银子下来,也全部给那婆娘吞了去,就是不肯给两个孩子多添两件衣裳,这北地寒冷就算是一个年轻汉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两个孩子,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有时候看到两个孩子可怜得紧,也是能帮一些就帮,后来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得知了父亲在南的消息,就偷跑了出去……”

  老妪说完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可千万别再回那个家了。”

  转头环顾的时候,年轻人早已经没了身影。

  秦枫转来到袁逢身边,伸出手说道:“借我五十两银子,日后我还你。”

  袁逢瞧着秦枫一脸正色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反常,不过没有犹豫就掏出五十两交到秦枫手上说道:“可得记得还我,这可是我娶媳妇的家底。”

  秦枫摆摆手,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向了客栈门口,来到哭闹婆娘的身前问道:“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哭闹婆娘不明觉厉,以为是个多管闲事的毛头小子,示意娘家人出手把秦枫赶走,几个庄稼汉子扛着锄头扁担啥的就冲上来准备一顿打,

  秦枫摇摇头,一手一个汉子往外抛,只手提起躺在地上的婆娘一字一字问道:“两个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哭闹婆娘只觉得一阵生疼,欺软怕硬惯了,也是熟门熟路,立即挤出笑脸说道:“两个孩子没有名字,我夫君想去庙里给他们求名字,但要用到银子,就被我给拦了下来,一直都是叫他们野杂种的。”

  秦枫将婆娘往地上一砸,一脚踩在其身上吼道:“两个孩子的姓氏是什么?”

  地上的婆娘哭得梨花带雨,外头却只是传来一阵叫好,秦枫脚上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婆娘觉得身上阵阵疼痛,也不敢再出声,生怕年轻人一脚把自己弄断气了,连忙说道:“他们两个与我夫君姓氏一样,姓杨。”

  秦枫蹲下身子,丢出五十两银钱说道:“五十两银子,我买了那两个孩子,其中有一半是我给你的夫君,我很感谢他救了两个孩子的命!”

  地上的婆娘捡过沉甸甸的钱袋子,立即是喜笑颜开,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要来这里闹本来就是想贪两个孩子的抚恤银钱,一月才是几贯铜板而已,现在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是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立即跪在地上感激戴德。

  秦枫没有理会地上的婆娘,抬起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捕快,不由得摇摇头,有句话说得是不错,清官难断家务事。

  秦枫起身径直走入客栈,来到两个孩子身边蹲下摸头说道:“记住了,你们两个姓杨,不跟和哥哥姓秦。”

  两个孩子与秦枫四目相对点点头,他们姓杨,不是和眼前的好哥哥一样姓秦,转而小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秦枫抱起两个孩童说道:“不过还是哥哥的心头宝,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人群也随着事落散去,老妪站外头看到两个孩子穿着新衣裳,也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模样,微微一笑,也随着人群离去。

  石解与常于乐四目相对,不由得摇头一笑,袁逢和王泥鳅不明觉厉进入客栈,见到两个汉子含情脉脉的模样,还以为是有啥龙阳癖好,不免生出一阵恶寒,抖了抖身子,不过转而就是传出一顿惨叫……

  日落而去,月上枝头,秦枫独自坐在客栈院子的台阶上,举头望向天上明月,心上思绪万千,最是难解……

  袁逢来到秦枫身边也是坐在台阶上,伸出脑袋迎风笑道:“秦大公子真是好兴致,这月色也真是不错,可惜明天还要赶路。”

  秦枫起了身,伸了个懒腰说道:“你袁大公子不是一样好兴致。”

  袁逢看着那个背影回了房间,不由得摇摇头,总是觉得他的肩头很是沉重,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完全不像一个少年模样有着春风得意,草长莺飞,反倒是像个耄耋老人……

  夜色入深,点点月光洒落在龙野平原之上,清风拂动野草飘摇,似如游荡在龙野平原上的大秦骑军与大楚骑军,还有大秦斥候与大楚斥候,

  他们不知何时就丢了性命,因为随时随处相遇都会发生碰撞。

  钟子期率三千右骑军在下原跟随三支斥候小队,相距不过十里左右,这几天下来,大秦派出的十五支斥候小队被大楚巡游骑军打得损失惨重,不过在大秦随行骑军配合下,致使大楚斥候同样近乎全灭,还有大楚巡游骑军也是损失惨重,

  又是重新抽调军中好手组成斥候部队,继续探查大楚的动向。

  有一骑斥候奔转十里路程来到钟子期马前,满身是血的汉子用尽最后气力说道:“钟将军,前面有一千大楚骑军埋伏,兄弟们全部战死了!”

  话完就如飘絮一般摔下了马,那个汉子就那样沉沉睡在地上,再也不能醒过来……

  钟子期横枪身前看抱拳喊道:“有请诸位随我再战大楚的淮水骑军!”

  副将张卫轩与一众右骑军将士应声领命,三千右骑军策马而去。

  一千大楚淮水骑军消灭完一支大秦斥候小队却是没有立即撤退,主将李海峰抹去脸上血迹大声喊道:“诸位,这一次的酒,我们地底下再去喝个痛快!”

  一千大楚淮水骑军哈哈大笑,他们是来送死的,也只会是最后一次,要以一千大楚淮水骑军拖住大秦右骑军半柱香的时间,这谈何容易,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与大秦骑军对阵厮杀,才堪堪挺过半柱香,更何况现在是少了敌军两千兵力,可以说是白白给大秦送一千大楚淮水骑军,

  这些汉子不是不怕,是心里头很怕,他们怕就这样死了,可更怕袍泽死在自己前头,下去了没个伴一起走阴曹地府,所以他们先来了,先去下面给地上的袍泽探一探路……

  匍匐地上的一名大楚淮水骑军,听到地面阵阵响动,立即上马说道:“大秦骑军已经临近!”

  李海峰举旗一挥,一千大楚淮水骑军严阵以待,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这几天来让大楚吃尽苦头的大秦骑军,连握刀的手都是生出了汗。

  钟子期一马当先,张卫轩紧随其后,身后三千大秦右骑军铁蹄阵阵,在月光下远远就能望见大楚骑军的身影,

  张卫轩抬手勒令让三千右骑军停下,看向钟子期说道:“敌军没有第一时间逃离现场,恐疑有诈!”

  钟子期点点头,这位以小心翼翼谨慎而行所著称年轻将领,立即举旗命三千骑军策马返回,虽然做事经常被其他将领说成是小家子气,可心里头明白不能让袍泽白白送了性命,更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冲动行事……

  李海峰见此,不能让计策落了空,必须要拦下大秦的三千右骑军,举旗一挥,一千大楚淮水骑军在相距不到两里的路程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钟子期立即做出反应,列阵而待,一千大楚淮水骑军冲锋入阵,李海峰一马当先,一矛挑飞数骑,自己同样也被一矛捅中,

  一千大楚淮水骑军像是蜉蝣撞大树,在阵中不断被绞杀,三骑换掉秦军一骑,甚至五骑换掉秦军一骑,阵中传出刀与刀的激烈碰撞声,还有声声哀嚎怒吼……

  等过一千大楚淮水骑军过阵回身聚阵时,已经损失了大半,所剩不到四百人,而大秦骑军列阵还击死伤不过四分之一。

  李海峰惨然一笑,望向南国故土,恰逢明月落处熠熠生辉,便是握刀策马而去,剩下不到四百人的大楚淮水骑军毅然随往。

  不到四百人的大楚淮水骑军像是一滴水冲进了大火当中,瞬息之间就被蒸发,李海峰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被围剿捅成马蜂窝,怒起握刀砍下数骑大秦右骑军,来到最后一个骑卒的身边,

  两人背靠背看着黑压压的大秦骑军,他们回不去了,也就只能不回去了。

  数十骑大秦骑军围攻而上,李海峰翻滚躲避趁机砍下几骑,身边的袍泽却是数矛穿身,看向自己轻轻一笑就闭上了眼眸。

  李海峰看着最后的袍泽倒下,狠狠咬牙,继续挥刀砍去,这个顶天的汉子的眼睛上不知是血还泪,眼前就那样变得灰蒙蒙的,等过楚刀脱落手中掉在地上时,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同样是被数矛穿身,

  一道清风拂过汉子坚毅的脸庞,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向天上明月,真是美得动人心弦,像极了幼时腻在母亲怀中看到的明月一样,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秋风轻轻徐来,抚慰沙场肃杀,只道:此间明月落处是我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