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海茫茫、千里迢迢,他连那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仅凭着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就指望能和他再次重逢呢?
侯择七在烟雾袅袅中略微眯起眼睛望向童瑞:“我算是发现了,你这次回来就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的。”
“话不能这么说,”童瑞吐出一口悠长的烟雾:“你以前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也没少给我找不痛快。”
“你们长情的人可真他妈记仇,”侯择七笑骂他。
童瑞垂头在手边的烟灰缸里弹下一截烟灰,正经问道:“所以呢,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找找人?万一有戏呢?”
“没可能的,”侯择七想想童瑞的魔幻经历,摇摇头:“我不像你,你找的人好歹算半个小明星,只要你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就跑不远,我不一样,我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捞上来的时候他还满脸是血,长什么样子我都没看清,我找?我去哪找?”
满脸是血的孩子昏死在担架chuáng上被推进抢救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的睫毛如漆黑的蝶翅,栖息在脆弱的眼皮上一动不动,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即使被血污覆盖着,也能隐隐透出几分惊人的灵秀。
他的身体又小又软,皮肤冷的像潭水里刺骨的坚冰,已经慢慢泛起了青白,刚刚还在死死攥住他衣服的小手已经垂软的吊在担架chuáng边缘,那感觉,就像再也不能鲜活有力的扯住他的肩膀喊他“别走”一样。
“早知道后劲儿有这么大,我当初就不该把他扔在医院里那么走了。”
侯择七清除掉脑子里的画面,深吸两口烟,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童瑞拧着眉,面色平静的说:“你如果想找,怎么样都可以找到。”
“算了吧,”侯择七说:“我的人生如果能像你一样狗血,那我就——”
“叫我一声爸爸。”
“你滚蛋。”
侯择七抄起茶几上的烟盒朝他砸过去,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的下摆。
“这么久不见,一起去吃个饭吧,”童瑞见他起身,也按灭了手中的烟蒂,从沙发上站起来。
侯择七没应,只是自言自语般掏出手机问了句:“几点了?”
然后按下手机侧面的按键,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让他豁然傻在原地——
小祖宗:我在后门,你人呢?
小祖宗:死了?
“……”
完蛋了。
侯择七顿时像一阵风般拔起长腿大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抓起皮椅上的外套哗啦一把抖开披在身上,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带着黑道少爷要去地下赌场打群架的气势,把童瑞直接看愣了。
“你gān嘛去?到底吃不吃饭?”
“吃什么吃!”侯择七抓起车钥匙就走。
办公室沉重的木门发出咣当一声闷响,空气里除了缭绕的烟草气息,就只剩下他走前那句“改天等我有命再吃吧!”铿锵有力的回dàng在空气里,久久未能散去。
他走的太过匆忙,童瑞愣在原地,甚至没听清他说的到底是有命还是有病,不过瞅这架势,怕是两样都有。
侯择七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到学校后门的时候,杨月早就把卫衣帽子上的抽绳都紧紧系死,站在细密的秋雨里冻成一朵瑟瑟发抖的鲁冰花。
车门砰的一声被甩上的那一刻,侯择七甚至都不敢偏头用正脸去看旁边挂着一身凛冽的水汽的祖宗。
只敢像模像样的清清嗓子,问:“那个,你……还好吗?”
话音还未落稳,一条腿就裹着风声呼啸着朝他踢过来!
“哎!”侯择七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率先抓住了对方冰冷清瘦的脚踝。
这么窄的车厢里,也不知道这祖宗的柔韧性有多么惊人才能灵活迅速的把腿踢这么高。
“你gān嘛!我在关心你啊,上来就踹,你这小孩儿怎么不讲道理呢!”侯择七自知理亏,训完了马上把人柔软的小腿放回了副驾驶。
杨月冻得直吸鼻子,也不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你放我鸽子还想让我讲道理?是你脸太大还是我脾气太好?”
“那当然哪点都不是,”侯择七反手脱下外套递过去哄人:“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来了么?”
“你再来晚点,都能给我这个冻死鬼收尸——唔!”
侯择七捂住他的嘴呵斥:“少胡说八道!先拿我的衣服擦擦头发上的水,我给你开暖风了,一会儿就暖和了。”
杨月不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侯择七的哪个痛点,只觉得这人突如其来的呵斥有些莫名其妙的。
“噢,洗没洗啊你这——”他嘟嘟囔囔的拿起侯择七的外套翻看了一下,在瞄到牌子的时候瞬间老实下来:“这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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