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水国四堰县,这里曾经是陆全贽父子率军离开荆堤州地界,发兵京城的第一站,小小的县城,却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两个州郡和京城三块地界相交之处,南来北往过往的客商无数,造就了小县城大人流的场面,每日四堰县都有大批的人进进出出。
方涥曾经到过这里,所以他来这里,并非要什么交通工具,只要摸着铜镜便可瞬间到达。
街道上,往西走的客商少了,多数是从东来往北走。陆全贽最初要求崔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并非从此地到沙堰州郡,而是绕过这里繁多的百姓,从北边一条小道画一个上弧线,直攻沙堰州郡,这样做算是一路奇兵,可同样老谋深算的洪牧荣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只要有消息从沙堰州郡传来,发现大军来袭,洪牧荣便会率领大军直攻京城,攻京城是假,要把崔将军的十万大军吸引来才是真,半道上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伏击十万大军,只要少许代价便可,假如崔将军不来增援京城,那么沙堰州郡留守的士卒只要固守高大城池,也足够拖延一两年,那个时候,十万大军依旧是场败局。
倘若十万大军战败覆灭,那么陆全贽父子手里的兵马,也就只够防守京城,而京城之外的地界,将会全部属于洪牧荣!届时,不出五年,洪牧荣会绕着京城扫荡四面八方的地界,孤零零的京城,没有一切的来源,根本用一兵一卒便可轻易拿下。
这些有可能的发展,陆佳弨也算是看得通透,改道四堰县,看似要与洪牧荣正面对战,实则内有乾坤,大致的意思,大军以四堰县为中心,在周围布下口袋阵,佯装战败让出四堰县,把洪牧荣引诱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四堰县,然后围攻歼之,洪牧荣一旦出事,那么荆堤州和沙堰州群龙无首,根本不用费事,便可轻易夺回。
半个月后,四堰县变了个样子,崔将军到此之后,便令大军在县城东驻扎,硕大的军营,一望无际,白天看上去一片繁忙,而夜晚更加热闹,只是夜晚的热闹是其他人所看不到的场面。
大军驻扎,仅仅是为了配合四堰县的空城,百姓先被西迁,然后才是大军趁着夜色分批退走。
洪牧荣掌管沙堰州,拥兵二十五万,留了八万在沙堰州防守,其余十七万随他攻占了荆堤州,之后汇合了小舅子投靠的五万人,如今已经有了二十二万大军在身旁,看到陆全贽竟然占据了四堰县,要防止他攻打京城,原本头脑很清醒的洪牧荣,因为一时的得意,心里变得极度自负,听到探马来报,区区十万士卒便想阻止他,貌似有点瞧不起他的意思,立刻点兵聚将带着二十万大军就跑了过来。
洪牧荣自负,手下的大将可没那么傻,抵达四堰县之后,距离县城五十里扎营,观察了三天迟迟未动。
看到大军三天没挪窝,洪牧荣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一声声的呵斥手下大将,“二十万打十万,就算是有计谋,有陷阱!老子不信,他们能挖的出可以掩埋二十万人的大坑来!给老子直接打过去!我要叫陆全贽老贼知道,源水的天下,不是他陆家的!”
在洪牧荣抵达四堰县时,城外的那些空营帐仅仅有旗帜飘飘,一个人都看不到,摆明了有诈,所以那些大将军才都没敢出兵,如今被洪牧荣给骂的灰头土脸一点颜面都没了,也顾那么多,次日清晨便率军攻打四堰县。
人山人海的大军,像潮水冲着四堰县涌来,城外那些兵营里,并非空空如也,方涥的小聪明,那个一脸正义感的崔将军还是听从了,让士兵扎营时把地上泥土抛松,然后尽可能的踩成碎末,营帐之内挖坑,坑不要大,只要又长又深即可,而且坑口尽量隐蔽点,坑内用削尖的竹子,如倒刺一样,随便固定在坑里,每个坑基本都是单行线,怎么进去的,还必须怎么出来。
这些做法,看上去很没有价值,而对于空城和空兵营来说,任何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会有被加倍重视,翻找探查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洪牧荣手下的大将,先率骑兵突袭,步兵在那一片的空营地外包围,结果,六万骑兵纵马疾驰在空空荡荡的兵营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以至于很多准备大战的骑兵开始乱跑,貌似不找到一个人,他们就不放心一样,营帐外的地面,方涥要求抛松为粉末的土尘,在万马奔腾中,高高扬起,一时间,那一方天地尽是黄橙橙土尘,哪怕距离营帐最近的步兵都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起初,营帐里只有马蹄阵阵,当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之后,便有了惨叫和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像骑兵遭受了什么埋伏。
其实那些惨叫,是他们自己人打马乱跑,撞到了自己人,一些人撞落下马后,被马匹踩踏那是很平常的事情。
外围的步兵,在洪牧荣的呵斥下,朝着空荡荡营帐进攻,要解救被视为他眼里的宝贝旮沓的骑兵出来,不能被敌人都给伏击了。
步兵对战,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结成战阵,一步一坑的进攻,而且为了更加整齐,同时打出自己的气势,多数步兵结阵进攻都是一步一声号令的用力踩踏地面,由此,地面上更多的尘土飞起,视野变得更加浑浊。
但凡进入营帐地界的士兵,就像是睁眼瞎,根本看不到前方两米外的情况。
不过呢,索性的是步兵的号令声,那些骑兵还是熟悉的,听到身后有号令声,他们只能朝其他方向打马走,否则自己骑马冲进自己一方的步兵战阵里,被杀也是白死。
骑兵和步兵在城外折腾了一整日的时间,在傍晚,洪牧荣大笑着拿下了空城的四堰县,以及周边大面积的空营帐。
屁股还没做热乎,哨骑兵来报,说在城西十里发现大量灰尘,依照之前他们行军至四堰县尘土飞扬的场面判断,貌似这里的驻军刚刚退走。
“哼!战都不敢战!这京城留给姓陆的老贼真是多余!亏老夫之前还高看他们陆氏父子,想不到,手下的兵都是怕死的贼囚!哈哈哈!传老夫之令!大军修正两日,两日后直接兵发京城!”洪牧荣上当了,不过他想走,可没那么简单了。
夜里,那些空荡荡营帐,便被洪牧荣的士兵霸占了,现成的帐篷,又何须他们再动手搭建呢?只是住进去不久,便有士兵发现他们的营帐下面有‘密道’。
密道不大,人只能在里面弓着身子走,火把都必须手持在前,密道还有许多竹尖,探查的士兵要一路清理,才能通过,不过下去的士兵,没有几个能再上来的,即使有人上来了,也是半昏死样子,根本问不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于是第二批、第三批下去,便都没有再上来。
其实里面没有机关,那些如倒刺一样被削尖的竹子,只是为了拖延第一个下去探查的时间,狭小的坑道里,氧气本来就不多,第一个人前伸着火把一路走一路清理尖竹,那坑道里怎么可能还有氧气。
方涥要求每个营帐下的坑道不能交错不能挖通,又要长又要深,那么只能拐弯着朝斜下方挖,每个坑洞的长度都有五十米左右,不举火把下去,问题不大,顶多被尖竹扎几下,又不会死,但非要拿火把下去,那是自己找死。
第一人用火把氧气都烧的差不多了,人的呼吸供养都成问题,那么第二第三批人,火把走半路就没了火光,人还想继续走下去查看,那是只能死在下面。
营帐里挖坑道,一来是取土,二来是给洪牧荣的士兵找点事情做做,三么就是为了拖延点时间,为崔将军十万大军包围洪牧荣多争取点时间,所有的盘算之中真没打算利用那坑道杀人,可结果,那些无知又贪功的士兵,以为下面会藏着人,又或者会通向敌军藏匿的地方,所以一连下去几个人都没上来,才知道有了问题。
洪牧荣在得到下面人的禀报后,勃然大怒,夜晚正做着美梦攻占京城,刚要登基为皇帝时,听到如此怪事,那心情落差了十万里!
没遇到一个敌军,自己人在夜晚自杀五千余,晚上没睡好的洪牧荣,怒发冲冠,扬言要好好的招待陆氏父子,传令六万骑兵开路先锋,一路杀到京城城下,待步兵和辎重赶到京城,再合力攻打,一举夺下京城。
如此,崔将军伏击洪牧荣的陷阱算是成功了,佯装退走,不战而逃,让洪牧荣以为敌军不敢战,这样才使得洪牧荣大胆的让骑兵单独先行的安排。
伏击骑兵,先要攻击后方,然后再逐渐分食,断了后路,骑兵再能跑也不可能退走,他们只会掉入更多的伏击圈里。
伏击骑兵的画面很血腥,因为速度快,很多突然出现的陷阱或者是利刃,首先都是先瞄准了马匹。
绊马索,不仅仅是铁链,还有上面许多利刃,加之两侧的弓弩齐射,在伏击过后,很难得看到有安然无恙的骑兵穿过。
最先遭受伏击的是骑兵最后一段的队伍,在一个叫匣子岭小山坳里,骑兵是从山坳丁字下的入口进来,选择在这里作为第一场伏击,正是因为匣子岭之后的一段路,旁边都有山丘,而道路也会有诸多弯路,大部队路过弯道时,速度会有所放慢,而山坳两边的山丘可以作为伏击的交叉射箭点,并且山坳里还埋藏着许多绊马索。
第一场伏击,两千多骑兵命丧此地,整个山坳里都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知道有伏击后,骑兵的队伍有点犹豫,在行军过程中,边赶路边等待将令,准备随时改变行军方向。
可惜的是,骑兵的将令难得率领那么大的阵容打仗,尤其是在不旷阔的地界上,没有设立良好的通讯,同样也是骑马的传令兵和哨骑,在狭窄的道路上汇报或者发送消息,那是要与众多骑兵挤在一起,速度根本无法超越数公里长的骑兵队伍,在骑兵简后广将军得知后面的士卒被伏击时,崔将军的伏兵已经接连伏击了四次。
因为遭受了伏击,那些骑兵末尾的队伍变得慌乱,尽可能的跑快点,也就造成骑兵拥挤在一起,而且拥挤之下的速度不仅没快,反倒慢了许多,如此,被伏击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伏击的难度也容易了。
四场伏击过后,洪牧荣的六万骑兵已经少去一万五。
夜晚,骑兵大军在一个看似都是良田的平原地带休息,一日辛苦赶路又精神紧张的士兵,见到与大军汇合,便匆匆下马休息,胯下的马匹,把庄稼当成了绿草,身上没有人,那些马匹在田间随意的享受着食物。
刚刚开春的源水国京城地带,田地里的庄稼和嫩草一样,即使那些马匹不吃,被踩踏之后也无法再有什么收成。
人困马乏的骑兵,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们的大将军简后广只是读过兵书,对于眼前的作战环境不熟悉,加之没有率领那么多骑兵的经验,此时又遭遇伏击,百感交集之时,一个士兵匆匆来报,“禀报大将军,军营外有一个年轻的人求见!”
“年轻人?何许人也?”简后广此时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进入极度紧张之中。
“属下不知,那人只是一身白衣,胯下无马,看上去是走路到的这里,指明要见大将军您!”
闻言,简后广思虑了一会儿,“传他进来!一个年轻人,量他也没有什么作为!”
一个简易的大帐里,方涥在四个士兵的陪伴下,见到了一点没有遮掩自己全身心疲惫的简后广。
“大将军!在下乃是一个路人,有一句话,想送给大将军!”方涥进门便准备开门见山,与一个不遮掩自己的直汉子,无需拐弯抹角。
“路人?兵荒马乱之时,还有路人?而且还是在我大军之后出现,当本将军是傻子吗?!”厉声呵斥方涥,但没说要把方涥怎么,营帐内外的士兵也都没有动,继续静静的站在那里。
“在下的身份,你若想得知,那就必须要活过这三日,否则,大将军可没机会知道!”方涥在这里却卖了个关子。
“哼!三日!本将军早些年请人算过命理!是注定能活到九十之余的好命!三日对于本大将军而言,只能算是一生之中弹指间日子而已!”
“噢?既然如此,那在下明白了,不知大将军何时投降?何时准备投靠皇帝陆全贽?”
“混账!小小书生!竟然敢污蔑本将军威名!”
“唉~将军可是自己所言,能活九十余年,观大将军的面相,此时不过才四十有余,难道...此时你不投降,还能弃大军单独逃走不成?”
“什么?!来人啊!把这个书生给我杖毙!”简后广脑仁小,不知道方涥的话里的威胁之意。
营帐内的士兵欲要拿下方涥,刚刚靠近方涥,手还抓到肩膀之时,方涥的身法令人眼花缭乱,四个士兵的脖颈都挨了一手刀,做完这些的用时连一个呼吸不到,对于外人看来,四个士兵就像是同时倒下的一样。
见状,简后广揉揉双眼,试图要证明刚才是他眼睛花了,可事实就是事实,方涥好端端的站立在原来的位置,脚下周围躺了四个自己的亲卫,“你!你是何许人也!”
“哎!是在下多虑了,还以为你会明白此时的局面,我一个人都能知道大将军的落脚点,十万伏兵,又岂会不知呢?”方涥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十万伏兵?难道...不可能!若是此地有伏兵,为何现在人困马乏之际还不动手!”
“大将军,皇帝陆全贽刚刚登基,到处都缺人!更缺少训练有素的士兵,何况这里还有近五万的良驹,又岂能不给大将军投降的机会呢?”
“投降?本将军从未想过!我看这附近一个伏兵都没有吧!想诓骗我投降?做梦!”
“如此!那在下只能告诉大将军,你曾经被人骗了,那位给你算命的人,八成是江湖败类,骗了你不少钱吧?”
“不可能!本大将军又岂是那么好骗的!莫要妖言惑众!本将军绝不...”简后广的话语还没说完,方涥便从地上捡起一个士兵的长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长矛的尖头指在简后广的咽喉处。
“别把话说的那么满,免得不好下台,也罢,你选择死还是选择投降,让你看个明白!”说完,左手里握着的手枪,对着营帐的顶,连开三枪。
安静的古代夜空,枪声可以传播很远,五万多骑兵之外,突然一圈火光亮起,火苗燃起之时便又两米多高,瞬间照亮了这片良田平原之地。
过了片刻,营帐外,大喊大叫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慌乱了,困乏之意在短暂休息中并未能恢复,而且因为短暂的休息导致自己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脑袋也在朦胧中下意识的四处寻找自己的战马,场面无比混乱。
“怎么样?最后一次机会,是降还是死!”方涥的话语第一次变得冰冷,吓的简后广身子不禁的后仰了几分,额头的冷汗顺着两并落下,眼神里充满了恍惚,算命的大师说他四十岁之后会有一场机遇,会到京城做官,而且一生官路亨通,从此身居高官、儿孙满堂,此时算命大师的话语,像是最甜蜜的谎言,又像是一种暗示。
简后广也是一个珍惜自己手下的大将,自己如何,很快被他抛到脑后,“本将军可以死!但恳请少侠放了手下众将士!”
“呵呵!他们是生是死,现在还都是听从你的将令!不说别的,皇帝陆全贽也许了一个高官给你,假如你愿意降,不仅不会被囚,而且比你之前的官路更加辉煌腾达,你自己想!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
“不必了!只要少侠能饶过营帐外的众将士,本将军任杀任刮!”
“好!爽快!传令下去,降了!”方涥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看着面前的简后广,有点看不透了,明明刚才只为了自己谋福利,为何突然变得怜惜手下了呢?
原来,当年给简后广算命的大师,不仅告诉了他未来的人生如何,还告诉他,他的未来是依仗着自己珍惜手下而得,所以,在回忆当初算命大师之言后,简后广明白了,只要自己手下将士不死,那么自己的道路才会如同算命大师所言的那样发展,这才有了简后广态度的急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