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的系统的确是不在意秦时的死活的。
与沈岳溪的系统不同,它是更高等级的系统,系统等级越高,任务失败受到的惩罚越少,受到的规则限制也越小。
衡量之下,救秦时付出的代价要比秦时死亡损伤的惩罚多得多,它便没有出声。
更何况…
它冷冷道:“你不会真正的死亡,你在怕什么?”
秦时在系统的话下忽然清醒了过来。
系统说得对。
他不会死。
哪怕在这个世界里死去,他也不会死。
死亡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死亡是一种形式上的数据回档。
清醒之后,秦时放松了下来。
怪只怪沈岳溪给他的感觉太可怕,竟然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这件事。
大不了,大不了……大不了所有的积分被对方掠夺走而已。
想到所有的积分都会被夺走,他又心如刀绞的痛了起来,这种痛感并不比真正死亡的少多少。
秦时正庆幸又悲痛的想着,却见沈岳溪弯下腰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会死的。”
那双漂亮的玻璃眼珠看着他,里面倒映着他逐渐僵硬的脸颊。
“只要无法点开脱离世界,你的数据就会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会很痛苦的死掉。”
沈岳溪……沈岳溪在说什么?
数据……留在这个世界?
秦时想点开系统界面脱离,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唤出系统界面了。
……
经久不息的惨叫声后,沈岳溪扶着湿冷的墙壁,吐出一口藏着血腥的气。
泥土被浓稠的血浸湿,空气里的腥味浓到几乎要把人溺死,他将秦时的残肢塞进了妖兽的腹中,制造出秦时被吞吃下去的假象。
背后有兽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那只进入山洞里的妖兽看见被杀死的另外一只同伴,喉中发出悲鸣声,眼睛变得赤红,朝沈岳溪扑了上来。
沈岳溪没有抵抗,那妖兽咬住了他的肩膀,呲的一声,血溅到墙壁上。他弯了弯唇瓣,挥出一道灵力将妖兽『逼』退开,跌跌撞撞走出了山洞,一路上留下鲜红的血痕,并顺势放出了求助的信号烟火。
谢融灯已经找到了赵浣浣,问赵浣浣秦时和沈岳溪,赵浣浣正说我们不在一起,谢融灯就看见了那冲上天轰然炸开的烟火。
他脸『色』冷凝,立刻朝信号所在的地方赶去。
而分散在其它地方狩猎妖兽的弟子,也连忙放下狩猎妖兽的事,赶了过去。
系统一路上都在兀自喃喃着:“……你在干嘛?沈岳溪……沈岳溪……”
“……你杀了秦时,你真的把秦时杀了……”以那种残忍的方式,将秦时给活生生的肢解了。
系统从来没见过沈岳溪做出这样的事。
比之前每一个世界都还要残忍万分。
毕竟在这之前的世界,沈岳溪大都是折磨般的戏弄,还不至于残忍的虐杀。
沈岳溪没有回复系统,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步步往前踉跄着走去。
山洞外的阳光明媚灿烂,空气清新,视线里有光圈在一圈一圈的转动。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随着呼吸,肩膀上流的血更多,已经快要将之前秦时的血给遮盖了。
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昏厥倒地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
“岳溪?”
那只妖兽并没有追出来。
沈岳溪紧紧抓住谢融灯,仰头时往那山洞的方向一指,“秦……秦时,还在……”话还没说完,就晕在谢融灯的怀中。
谢融灯的视线落在沈岳溪的肩膀上,抬手施了灵力勉强止住沈岳溪的血。
少年身上的衣物已经被红『色』的血染红,宛如从鲜血池里打捞出来的一样,红得刺目。
从伤口的严重程度看来,遭遇了很厉害的妖兽。
他的视线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沈岳溪身后。
沈岳溪的身后拖拽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戚长明收了剑几步来到谢融灯面前,脸『色』沉重:“融灯你没事吧?”他的视线落在沈岳溪身上:“岳溪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谢融灯道:“秦时出事了。”
紧随其后的红萤长老和落星宗弟子听到这句话,脸『色』俱是一变。
众人循着地上沈岳溪留下的血迹走入山洞。
红萤长老是第一个看见秦时的,她退后几步,面容刹那间雪白,不可置信下忍不住反胃的别开头。
在她身后的其它弟子也陆续看到了,年轻的弟子们平时多在宗门内修炼,少有外出历练的,就算外出历练,也大都不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只见山洞里到处都是血,连最顶上也不可避免的被溅到,空气中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一只妖兽死在地上,巨大的腹部被刨开,肠子落在地上,另外一只妖兽匍匐在它身边,撕咬吞吃着妖兽腹中的残碎人体。
它吃得很快,三两下就嚼吞入喉,转头时,还看见了人脚。
嘎吱。
那人脚也被它吞了进去。
鞋子被它吐了出来。
秦时被妖兽生吃了。
还不止一只。
恐怖的安静中,有人忽然跪在地上,朝旁边呕吐出来。
“秦……秦时死了?”
谢融灯站在戚长明身边,此时的他太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的目光落在妖兽的腹中的胃里,那里原本应该塞着秦时的肢体,但是现在,只留下了一只手臂,而很快那只手臂也被另外妖兽吃了下去。
粘稠的、蠕动的血肉。
还有妖兽咀嚼的声音。
这应该是很可怕、很恶心、很糟糕的场面。
谢融灯想。
但是……很奇怪。
他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不是因为这种场面而感到不适,而是……
在这样血腥恶心的场面中,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食欲。
谢融灯的视线艰难的转动着,落到了沈岳溪的肩膀上。
伤痕太深,他的灵力只能勉强不让岳溪的血流出来,但那些充沛的、鲜红的血『液』还在伤口里面流动,看起来……看起来……
他忽然捂住嘴巴,将昏『迷』中的沈岳溪丢给了戚长明,扶着墙壁快步走了出去。
戚长明接住昏『迷』过去的沈岳溪,看着谢融灯几近逃离的步伐,神『色』担忧:“融灯?”
果然……这样的场面,融灯不是很能接受。
他想将沈岳溪给其它的师弟,自己追出去看看融灯有没有事,但想到自己首席弟子的身份,还是将这种冲动压制了下来,只不过,伴随着这种潜意识的克制,他眼中的灰雾又深了一层。
离开山洞的谢融灯死死用衣领捂住口鼻,不让那血腥气渗透进来。
好奇怪……好奇怪……
他为什么会对那么恶心的东西,产生了食欲?
在刚才看着岳溪伤口的那一瞬间,他想的居然是……如同那只没有人『性』的妖兽一样,将师弟吞吃下去。
“呕……”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松开手往旁边吐了出来。
但是吐出来的只有胃部的酸水,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谢融灯一边吐一边喘着气,额头处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他随便找了一棵树侧靠着,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闭着眼睛,不知不觉间,他的眼里多出一颗眼瞳,两颗眼瞳并在一起,而谢融灯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不对劲。
他只觉得头昏眼花,眼前是重重叠叠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
心魔?
除了心魔谢融灯想不出其它的原因。
有的修士生了心魔,最后堕为魔修,嗜吃人血肉,这也是有记载的事。
但……但……
他抬起手,袖角落了下去,『露』出皓白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搭在手腕上,想查探一下经脉和识海。
然而他的手刚搭上去,就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融灯被对方的突然发现吓得退后两步,眼中的双瞳变成一瞳,而查探经脉和识海的事也被迫中断。
他保持着平静看过去,惨白的脸上,眼神有几分讶异:“云,云霄长老?”
在他的双瞳变成一瞳后,他的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面前的人发须半黑半白,穿着天衡宗长老的衣袍,眉上的褶皱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看起来严肃刻板,正是云霄长老。
此时的云霄长老看着还是原来的模样,却有哪里说不出来的古怪。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透『露』出来的东西让谢融灯有些不安。
谢融灯悄无声息又退后了两步,“云霄长老……是来找楚师兄的?”
他没注意,脚下踩下一块滑着的石子,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
当然,这种突发\情况对于修士而言是很容易处理的,然而正当谢融灯准备稳住身体站起来时,云霄长老竟然很紧张害怕的样子,并且连忙上前抱住他。
“融、融灯!小心——”
谢融灯心脏都快要停掉了。
他的神『色』大部分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此时却是一脸备受惊吓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云霄长老。
被云霄长老拥抱住的感受并不美好,反而让人排斥抗拒得要命,就像被一条毒蛇抱住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他下意识手上用了灵力把云霄长老打开,没曾想云霄长老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这样被他打开。
“抱歉,云霄长老,我不喜欢与人接近。”
意识到自己伤了宗门长老,谢融灯立刻道歉,只是他的道歉不是那么诚心,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必要进行的礼仪。
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连这个歉,也不是很想道。
并且在他道歉的时候,他还拉远了自己和云霄长老的距离,收了自己的袖子。警惕的看着云霄长老,防备他再来自抱。
“没……没事。”
云霄长老结结巴巴的说着。
谢融灯退得更远。
他细细的打量着云霄长老,想要找出云霄长老身上的不对,最后他的眼神定格在了云霄长老的眼睛上。
以往云霄长老看他,眼睛里多多少少带了不喜,后来则是添了一层轻蔑,但今天,竟然诡异得没有这些东西,反而……奇异的温和和古怪起来。
不……偶尔的瞬间,会有一种痛苦重新浮现上来,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事实上,云霄长老也痛苦万分。
不止是身体、更是灵魂。
他的理智在之前谢融灯的屋子里就已经被摧毁,忘却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他被困在身体中,一团血红到发黑的浆『液』包裹着他,无法呼吸、无法死去、无法清醒,只能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然而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被包裹在发黑的浆『液』里,一点都传不出去。
他的灵魂在身体内部挣扎,而他的身体却满是渴望和依恋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脸『色』苍白容貌清冷俊秀、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少年剑修。
不……不能让融灯发现……祂的不对劲……
否则、会被融灯杀掉——
祂的脑子『迷』『迷』糊糊的终于上线了一回,知道只有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恋人发现祂的存在,才能靠近祂的恋人。
尽管这只是一个,小得又不能小的分\身,被杀掉也没什么关系,但……被恋人杀掉的感觉,会让肢体像是被……祂想不出具体形容的东西,只觉得痛、很痛。
控制着这具身体,祂将这具身体里的所有记忆都回想了一遍。
然后……
祂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将这具身体给啪叽一下拍在地上拍成肉饼。
那些云霄长老曾经的臆想此时都是在祂的脑海中,包括想要怎么折磨谢融灯,为他的亲传弟子报仇,谢融灯被云霄长老臆想出来的惨状正在祂的脑海里来回播放。
祂的眼瞳瞪圆了一些,小步退后了几下,一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样子看着谢融灯。
谢融灯也被云霄长老的这个表情吓得又再次退后了几步。
“云……云霄长老?”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背后的木剑,面『色』平静中透着防备,只待云霄长老再有什么不对劲,就进行自卫的举动。
而在他的手握住背后的木剑的时候,云霄长老的眼瞳飞快的颤抖着,不对劲的神『色』以眨眼间的速度正常了起来。
那种古怪的僵硬、不和谐的目光从云霄长老身上一层一层褪去,逐渐变得和平常一样。
“我来……找我的……弟子。”
只是语言,稍微还断断续续着。
谢融灯松了一口气,放下取剑的手,指向山洞,干涩道:“楚师兄,在里面。”
云霄长老一步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往山洞里走去。
谢融灯看着他步入山洞中,这才收回视线,彻底歇了警惕,脊背放松下来。
那糟糕的、对血肉有食欲之心的状态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再次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而当他查探经脉和识海时,它们一如往常的平静,依旧没有任何的魔气。
他蹙起眉头,已经有了一些不耐烦。
云霄长老缓慢的走进山洞里。
楚水流看见他,忍着一脸的恶心和反胃朝他快步走了过去:“师父——”
“你怎么来了?”
云霄长老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他。
楚水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捂着嘴巴小声道:“落星宗的有一名弟子被妖兽吃了。”
在他的这个师父面前,他收敛了一身的傲气,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但显然现在的云霄长老并不在意这些,一旦离开了谢融灯,祂就变成了浑噩痴顿的模样,什么都听不进去。
吃掉秦时的妖兽已经被众人联手处理了,只是就算处理了,秦时也活不回来。
接下来狩猎妖兽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得先回宗门商讨此事。
天衡宗无论如何,是要给落星宗一个交代的。
而且还有一个重伤的天衡宗扶华道君的亲传弟子,也要送回去好生治疗休养。
令人同情的是。
一位亲传弟子奄奄一息,扶华道君一步未迈出灵寂殿,只让一只灵鹤,叼着一些天灵草『药』送过来。
而另外一位没有受伤的亲传弟子,灵鹤口吐人言,以道君冰冷没有人情的声音嘱咐道:“阿融,勿要因此等微末之事,误了你剑法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