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自己,凝神清醒了些,不再那么难受后,谢融灯携着木剑去了学殿。
学殿是天衡宗弟子听道学习的地方,自落星宗弟子在天衡宗切磋论道这些时日,除去还不能出关的,已经出关的天衡宗内门弟子、亲传弟子需要陪同落星宗弟子一起听道课,互相磋磨。
然后在最后一天进行比试,于比试中互取经验。
这已经是修仙界流传了万年左右的传统,是各宗门年轻一代修士们互相交流、互相沟通的桥梁。
……
谢融灯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离疏峰之后,那附在床底的肉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在床底下蠕动着,然后慢慢爬了出来。
“恶心……”
“太恶心了。”
祂的恋人这样评价着祂。
一个恶心的……怪物……
祂是一个……恶心的怪物。
“谢融……灯。”从那没有嘴巴的肉团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肉团缓慢的爬到铜镜面前。
祂看到过祂的恋人站在这里,铜镜照映着恋人的身影,或是整理衣物、或是梳理头发,祂知道祂的恋人很好看,哪怕是不同的物种,那样的美丽也依旧吸引着他,让祂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便陷入恋爱中的欢愉中去。
恋人是祂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在祂爬行的过程中,祂的身形渐渐膨胀起来,占据了整个房间空余的空间,等爬到铜镜前时,铜镜也只照出了祂的一角。
然而只是那一角,若是有人窥见,就足以让他的灵魂彻底崩溃消散,归于虚无了。
纠缠在一起的不规则肉团上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眼睛血红的眼白里,挨挤着数不清的细小的黑『色』眼珠,此时的祂看起来就像一只庞大的背负着许多卵的负子蟾。
看着自己的样子,肉团也觉得……有点不太好看了。
于是为了遮住那些眼睛,密密麻麻的触手生长出来,把它包裹了起来。
然而这样也并没有好看多少。
触手失落的耷拉在地,没有目标的游移着。
恶心吗?祂也不是清楚。
毕竟祂从一存在就开始,就是这样的模样。
祂呆呆的注视着镜子,忽然想起了昨晚,恋人对着另外一个人类『露』出的微笑。
和面对祂的恐惧憎恶不同,对着那个人类时,恋人无比的信任和放松。
身上的肉团开始浮动,内部的瘤子顶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扎着破出,皮层越来越薄,依稀可见那是一张张人脸。
它们有男有女,面『色』或苍白呆滞,或惊恐绝望,仿佛活化石般。
人类和“祂”们一旦有了契约,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崩溃绝望中听从召唤,回到了“祂”们的身体里,成为没有自我理智的仆从。
祂不需要仆从,所以这些人类被祂收纳进身体里和祂一起永眠。
但祂现在……需要那么一个了。
一个可以接触恋人的仆从的身体。
在这密密麻麻的人脸之中,有一张脸一晃而过。
那张脸格外的好看,他闭着眼睛,神『色』平静,看起来就像远古陷入沉睡中的仙神,和身边或是呆滞、绝望的其余脸完全的不同。
但古神并没有选中他。
祂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美丑,并不明晰。
祂只是随意的、仓促的、期待的选择了一个仆从。一个可以让他接近恋人的仆从。
【咕噜噜——】
从巨大肉团中吐出来一具人体。
那具人体全身被粘糊的白『液』包裹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而他的表情还停留在极度的惊恐当中,这让他看起来既过分恶心,又过分惊悚。
紧接着,一小块巴掌大的肉团自巨大的肉团身上掉了下来,落在被白『液』包裹的人体上。
肉团一落在人体上,就蠕动着钻进了人体的嘴巴中,顺着喉管、气管……『摸』索着爬到了大脑的位置,将大脑给占据、吞噬。随即触手作为神经元发散,彻底『操』控了这具身体。
于是躺着的人体唰地睁开了漆黑无光的眼睛。
……
谢融灯到得有点晚,他到学殿的时候,学殿里的人已经很多了。
皆盘腿坐在地上,听着长老讲课。
今日负责讲课的是云霄长老,天衡宗十二位长老,云霄长老位列第四。
平日谢融灯到不到无所谓,不,应该来说,亲传弟子到不到无所谓,亲传弟子有着自己各自的师父,师父都会亲自教授,亲传弟子只需专注修行,道课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但许是今天原因不太同,云霄长老叫住了他。
谢融灯停下脚步,对他行了弟子礼,嗓音沙哑道:“见过长老。”
戚长明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
融灯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语气听起来也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了吗?
云霄长老冷冷看着谢融灯,语带讥讽道:“不愧是连扶华道君的道课都能晚到的天才,连我的课也不用放在眼里了。”
戚长明下意识开口为谢融灯解释:“云霄长老,融灯昨日到的时候,道君还未来。”
对着戚长明这般维护模样,云霄长老也很是不满。
他的弟子楚水流不是在他面前第一次说过戚长明偏心谢融灯,也不是第一次说过谢融灯目中无人。
平时也就算了,来与不来,他并不在意,但现在落星宗的弟子也一同上道课,岂不是让落星宗的弟子笑话?
一个是宗门首席弟子、一个是宗门屡屡起伏不定的天才,这番表现简直令人失望!
他冷笑了声,刻板道:“无非是道君为他着想,在他未来之前没有进殿罢了。”
“这节道课,谢融灯你站在外面旁听,不许坐下。”
戚长明碍于身份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师弟。
谢融灯不做辩驳,退至殿下站立。
云霄长老继续讲道,这一讲,便没有停下来过。
殿外日头高照,温度烈了点,晒得谢融灯唇『色』隐隐发白。
昨日是扶华道君讲道。扶华本就是修仙界目前实力第一人,半步入仙的境界,对道一字有着高深独特的见解,言语虽冰冷,却藏着深厚的道意,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所以无论是天衡宗的弟子,还是落星宗的弟子都听得如痴如醉。
仿佛成为那飞升的仙人,听天界帝君传道一般,便是三个时辰,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眨眼而过。
听过扶华道君的讲道,再听云霄长老的就太过冗长琐碎了些,时间短了还好,但看这架势,俨然是要学扶华道君讲上三个时辰了。
【你们云霄长老以往讲课都是这么长的吗?】有落星宗弟子写了纸条询问天衡宗弟子。
他们不能直接开口问,又不敢传音怕灵力波动被云霄长老发现,只好采用最古老的通讯方式。
【我自当了红萤长老的亲传弟子后就没听过他的道课了,我听的时候他的讲道没这么长,最多两刻钟,我帮你问问我们宗门的内门弟子。】被询问的弟子名叫傅卿,回了对方。
【在聊什么在聊什么?竖起耳朵。】又有一张小纸条加入了进来。
【问回来了,他的道课一直都没这么长,也是最多两刻钟。】
【恐怖如斯!】
云霄长老讲得陶醉,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偶尔他抬眼时,见不少弟子握笔神『色』专注写字,想着是记着他的一些话,心生意气起来。
又见一名弟子不在状态的哈欠连连,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
他教授天衡宗弟子道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便让对方站起来。
“你是落星宗的弟子?”
秦时起身道:“见过云霄长老,我乃落星宗弟子秦时。”
“你对我的道课有什么意见?”
秦时的手放在脑袋后面,不知所措的抓了抓,道:“并无,只是弟子愚钝,听不懂这些。”
云霄长老的脸『色』黑沉下来,“既然听不懂,那也不必听了,去外面和谢融灯一起站着。”
秦时连忙应了声好,忙不迭跑了出去。
他一跑出去,就站在谢融灯身边,用手肘撞了撞谢融灯:“谢道友,你们那云霄长老,看起来很不喜欢你的样子。”
“唉,你嘴唇都被晒白了,我给你挡挡太阳?”
他神态是坦然自若的爽朗,动作也没有任何刻意,但是谢融灯依旧避开了他。
秦时轻轻啧了一声:“谢道友,不至于如此吧?”
谢融灯未有言语。
秦时道:“行吧行吧,是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多管闲事,我看你在外面被晒得难受,才想出来帮帮你的。”
“真是对不起你了招你烦。”他小声嘟嚷,脸上有些不太开心的委屈神『色』。
谢融灯只平着眼睫看着殿内,聆听云霄的课。
“楚水流。”
云霄长老忽然开口,唤了一个名字。
楚水流站了起来。
云霄长老问了他一个问题,楚水流对答如流。
他满意点头,让楚水流坐下,朝众人道:“作为天衡宗的弟子,你们应朝水流学习,不要像一些人,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徇私,也不要像一些人,不把宗门内长老的道课当一回事。”
“我早就说过,优柔寡断当不得什么事,可惜当初我向掌门举荐水流作首席弟子没得到掌门同意。”
他云霄长老的弟子,明明才是最适合作天衡宗首席弟子的人,若不是戚长明是掌门的亲传,怎么会落到戚长明手里。
戚长明收了收指。
明晃晃的,云霄长老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和融灯难堪。
落星宗弟子也有些坐立不安。
他们来此,是为了和天衡宗的弟子们一起学习交流,取得进步的。
听到这个会不会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