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父子的造反,可以说是给了大秦帝国最致命的一击。
事实上,之前无论形势多么险恶,哪怕是桓冲当初已经打进了关中的时候,苻坚父子也没有失去信心。因为氐人在关中经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而且那一次,桓温大军北伐,都已经打到了霸上,关中父老可以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是桓温居然放任他们的诉求与不顾,最后窝窝囊囊的回军了,相反,当时的苻家却一点没有为难那些箪食壶浆的人,反而继续照顾他们,这就让整个关中的士绅阶层心里很受用。
氐人毕竟是胡人里汉化程度比较高的,论起生活习惯来,和汉人区别也不大,他们的统治也不残暴,也蛮尊重读书人,这样一来,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反正江南也不管这里,关中的汉人们也渐渐的认同了氐人的统治,起码是不激烈反对了。
开玩笑,反对氐人,难道你希望匈奴人鲜卑人这些野蛮人来统治你么?
加上那一次,打过来的偏偏不是别人,而是桓冲,桓冲可是桓温的弟弟,而且时隔不过二十多年,桓温当初的事情大家可都记得呢,那件事对于关中人的心理造成了极大地创伤,他们是一定不会支持桓冲的。如果说当初北伐的时候,晋廷有什么明显失误的话,那就是***派了桓家出征。
但是话说回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桓家驻守荆州,不就近派桓家人来,又能派谁呢?总不能让淮扬的北府军绕过来打关中,让荆州的桓家军打淮泗吧。
只能说,淝水之战前,是苻坚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淝水之战之后,是取得空前胜利的晋廷头脑发热了。
正因为如此,苻宏也就心理有底,那一次那么危险,关中都固若金汤,那么之后,苻宏也有把握,一定能保住关中根本。要知道,八百里秦川,是可以自成体系的地方,这里有粮食有水源有兵源,关东地区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先放弃,只要牢牢守住函谷关和武关,关中的地方就安全的很,让关外的人先自己打去,等到他们打个差不多,关中这边缓过气来了,再出关收拾残局也不难。
而且那个时候,大秦帝国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苻宏也接过了权柄,他对于一切当然是有信心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造反的不是别人,却是姚苌,这一下子,可是给苻宏的心窝子狠狠捅了一刀。
要说前些日子的血战之中,苻宏除了接连获胜,使国家转危为安,同时自己趁机建立了威望,掌握了军队之外,最得意的成就,就是发掘了姚兴这个人才了。
姚兴年纪轻,文武双全,正是现在最缺乏的人才,而且看他野心不大,正是好好栽培后的左右手,苻宏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却偏偏是他造反了。
这还是小事,关键是谁造反都不怕,就怕羌人造反。
羌人和
氐人本来就有很复杂的关系,而且他们也在关中有了雄厚的基础,也算得民心。况且,姚苌父子在自己父子身边多年,对于关中的虚实,自己的用兵,用人风格,那都是相当的了解。他们一造反,关中这个最后的根据地就麻烦了!
刚刚醒来的苻宏,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多岁一般,憔悴的很,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时间休息,父王已经倒下了,现在,这个国,只有他能支撑,这个家,只有他能庇佑,他是男人,他是储君,他别无选择。
匆匆回到自己平日处理政务的偏殿,果然,案几上堆积的文书已经有半人高,而一些幕僚们这个时候也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殿下。”参议冯平见苻宏缓缓的走来,神色大喜,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主心骨了,刚才听说太子殿下也倒下了,很多人心里真的就有股天要塌了的感觉。
“殿下。”
“殿下您身体如何?”
众人都纷纷问候,苻宏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心里也有些感动,他轻轻挥手,道:“我没事,你们几个辛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冯平这个时候脸上已经挂着热泪,“殿下!您回来了就好,如今国运艰难,可不能没有了您啊。”
众人也纷纷应和,苻宏虽然内心也是焦急如焚,还是淡淡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天,就塌不下来。”
先给众人压了压惊,苻宏才说道:“说说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冯平从文书堆里拿出一个,打开看了看,然后有些忧虑地说道:“殿下,姚苌这一次造反,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如今关西,陇右许许多多羌族的豪强,几乎都是在两天内就率领他们的民户丁口归附姚苌,并且在北地歃血盟誓,表示效忠,而那姚苌……姚苌。”
说到这里,冯平脸色有些难看,有些为难的看着苻宏。
苻宏淡淡一笑,道:“他已经是反贼了,说出,做出一些什么悖逆的事情来,也不奇怪,你只管说,恕你无罪。”
“是。”冯平有些愤怒的说道,“那反贼姚苌,自称大单于、万年秦王,还……还传檄远近,大赦天下,并且登台建制,改礼换服,还改年号为白雀,立国号大秦。”
这话说完,大家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苻宏,毕竟姚苌造反了也就罢了,这么快自立也是常事,只是他偏偏还建国号为大秦,这不是摆明了和苻坚父子别苗头么。甚至可以说,这是趁火打劫的欺负人,是个人都忍不了的。
大家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苻宏。苻宏虽然脾气好,可是他现在是这个国家实际的当家人,必须担当一切,这个时候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如果暴怒的话,想必也不令人意外。
大家但见苻宏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算是平静下来,淡淡问道:“现在姚苌身边除了他本部的人,还来了哪些人?”
“回殿下
,姚苌任命尹详、庞演为伪左右长吏,姚晃、尹纬为伪左右司马,天水人狄伯支等为伪从事中郎,羌训等为伪掾属,王据等为伪参军,王钦卢,姚方成等为将帅,大封群臣若干。”
“哼,这些人,不足为惧。”苻宏不屑的笑了笑,“那他的人现在在哪?”
“回殿下,姚贼率兵进屯北地,厉兵积粟,此外……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
“咳……”苻宏突然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冯平等人大惊,苻宏却轻轻挥挥手,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事,没事的,呵呵呵。”
“殿下……”
“好了,你们马上召集群臣,就说孤要开紧急朝会。”
“是。”
姑臧城,吕光的寿宴终于如期举行了。
对于吕光来说,四十七岁,其实也不是一个整数,但是过去的这一年,对于吕光来说,却是独特的一年。
因为过去,吕光的身份虽然也很显赫,走到哪都没有人敢不对他毕恭毕敬,但是到底,他还是大秦天王苻坚的臣子,他的威风,有很多还是借着大秦帝国的光。
过去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他成了堂堂的凉州刺史,而且是不受任何节制的刺史,实际上和独立王国无异的一州的刺史,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
在这里,完全是吕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在物质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这年头吃吃喝喝也就那么回事,没啥新的花样,但是在精神感觉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独立和自由的这种感觉,让吕光觉得过瘾。这时候,他才觉得过往的多年,自己几乎是白活了!
现在,一身衮服的吕光,端坐在主位上,下面分成两列,站着他的臣子们,是的,是他的臣子,虽然名义上,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大秦帝国的地方官员,可是实际上,他们的任免由自己决定,他们的薪资由自己发放,他们的生死取决于自己,他们就是自己的臣子。这一点,全天下都没有人能否认。
杜进,姜飞,彭晃,彭凤,彭济等人都站在下面,他们都脸色恭敬,而自己看着他们时,他们更是小心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既表示了对自己的敬畏,也表示了他们的谦恭。
当然,还有段业,吕光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到段业身上,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段业今天当然得穿着礼服来,不过这个时候段业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吕光却不死心,一直死死盯着段业。
当然,他关注段业,也是有理由的。事实上,哪怕是几个月前,吕光这辈子的念想,大概就是完成这一次西征的任务,然后回长安领赏,顺便拉扯大几个孩子,如果天王需要,再多给天王卖几年命,然后告老还乡,含饴弄孙,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但是现在,自己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有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段业,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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